祭酒 作品

第二十二章 恨難平

 “光自己洗白,不準兄弟發財,沒得這個道理。”

 “好了,不說這個。”

 強硬地結束了話題,又問:

 “那監控視頻啊?”

 “收回來咯。”

 “辦事兒的人呀。”

 “姓袁的死條子咬得緊,讓他們在採石場躲一陣。那個地方是燈下黑。”

 “嗯。”

 洪岱海又點了點頭。

 “你安排得好。”

 他沉吟了一陣。

 “這樣一來,麻煩都算是按下去咯。過幾天你安排一下,把幾個老兄弟還有白道上的朋友請在一起聚一聚,聯絡一下感情。”

 楊三立點頭稱是,見洪岱海沒有新的命令,又神情疲憊,便自覺地退下去了。

 洪岱海則癱在了椅子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沒一陣。

 就聽著電鋸一樣的呼嚕聲。

 …………

 櫃門悄然打開了一絲縫隙。

 李長安帶著黃犬施施然鑽了出來。

 他站在熟睡的洪岱海跟前,仔細地打量這個紅茅集團的老總,這個讓劉衛東妻離子散,讓袁嘯川無可奈何,讓地方因他繁榮興盛,也可能隨之凋零衰敗,讓綦水人愛戴、憎恨、畏懼的古怪混合體……卻不過是個尋常的老人。

 皮膚鬆弛,有些脫髮,睡覺還會打呼嚕。

 李長安隨即瞭然。

 的確,洪岱海就是一普通人,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妖魔。

 可是。

 妖魔作祟何及人心險惡?

 望著這張普普通通的臉,袁嘯川的憤懣,劉衛東的無奈,活棺材中眾人的悽慘,以及鄒萍決絕的一躍,就恍惚歷歷在目。

 道士的手不自覺地探向了腰後,握住了木質的刀柄。

 可突然卻袖口一緊。

 垂目下去。

 原是黃狗咬住了他的衣袖,衝李長安搖了搖頭。

 …………

 到最後。

 除了幾十個g的文件,道士什麼也沒到帶走。

 一人一狗回到院子,本該就此訣別。

 李長安卻就地盤腿坐下,盯著黃犬,問出了久久藏在胸中的問題。

 “你是老劉?”

 黃犬沒有回應,只是伸了個懶腰,趴在了地上。好似一條普普通通的大狗,全然沒有方才成了精的靈性模樣。

 可這並未沒有讓道士的目光有絲毫動搖。

 因為他方才雖是疑問,實則已在心中篤定。在劉衛東家裡,那些血液塗抹不及的地方,顯露出的歪歪扭扭的血痕,分明就是用血液勾勒的符文。

 再加上那幾袋子狗肉,現場古怪的佈置,以及失去靈性的神像。

 再聯想到事前劉衛東的反常行事,事後黃狗的突然轉性,以及方才那一幕幕。

 道士已然確定,劉衛東定是以神像中數代積累的香火願力為代價,在這末法之世強行完成了類似於“造畜”的法術,穿上狗皮化身為犬,潛入仇敵的身邊。

 所以,老劉就是黃犬,黃犬就是老劉!

 然而。

 法子固然無懈可擊,但“造畜”這類術法本身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披上畜生皮毛的人,也會漸漸變作一個畜生,終究徹底同化,不復為人。

 先前在採石場聞到的味道,人犬混雜,其中七分是狗三分是人。那時,道士還以為是搏殺時,犬與人的氣味兒混在了一起。但現在看來,那就是披著犬皮的劉衛東本身的氣味兒。

 而且,那氣味兒是昨日的殘餘。

 但現在,就在眼前,李長安以衝龍玉細細辨認,卻只聞到九分是狗一分是人。

 “你這身狗皮再穿下去,恐怕徹底脫不下來了吧?”

 黃犬打了個哈欠,拿後腿撓了撓脖子。

 李長安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你也瞧見文件夾裡的東西了,洪岱海能量再大也是壓不住的。前些日子我認識了兩個叫鍾還素、向繼真的,說是專門管理能人異士的有關部門的成員,要是把這些東西交給他們,說不定能直達中央,下來專案督察組……”

 黃犬換了姿勢,漫不經心地搖了搖尾巴。

 它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可是沒有回應,本身不就是最堅定的回應麼?

 道士終於停下了絮叨。

 他知道劉衛東繼續留下來是為了什麼,可是……

 “值得麼?”

 在明明已能將對方繩之以法的狀況下,為了一腔意氣,放棄重新為人的機會,永遠變成一條狗,做一個畜生。

 “真的值得麼?”

 這一問,終於有了回應。

 它站了起來,抬頭定定地看著李長安。

 眸子裡充斥的不再是犬類的純真,而是人性的複雜。

 黃犬伸出前爪,不!是劉衛東伸出手,歪歪斜斜在地上寫下了三個字。

 恨難平!

 ……

 時值風逐雲走。

 月色灑然,浸滿院中。

 良久。

 “好。”

 李長安如此說道。

 不復多言,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