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四十二章 張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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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盡西山。

 濃稠豔紅的夕光自酒神廟高聳的牆垣、斜挑的飛簷與鱗鱗的青瓦上漸漸褪去。

 李長安登上長階,環首回顧。

 但見暮掩四極,殘月高出雲空,城內燈火寥落。

 廟前的長街上空闊無人,水道上也只有幾葉小舟自橫,入目來清冷寂寥。

 難以想象。

 就在幾天前,就在同樣的地方,是怎樣的遊人如織、畫舫連綴如長街,是如何的點燃萬盞燈火,繁若星漢。

 兩廂比較,不由心生幻夢之感。

 李長安深吸了一口氣,聞到了清冷,聞到了酒香,聞到了一點淡薄的妖氣,以及張通的氣味兒……

 妖蹤難覓,張通卻好尋。

 在張家,眾人意識到張通被妖怪擄走,李長安就趕忙祭起衝龍玉,沿著他殘留的氣味兒一路追尋。

 過長街,跨小橋,經冷巷,到酒神廟門前戛然而止。

 毫無疑問。

 張通與妖怪俱在廟中!

 只不過……

 “不可。”

 一個老頭領著一幫丁壯攔擋在大門前。

 他神色倨傲,鬆弛的麵皮耷拉在嘴角,無言訴說著此人的頑固。

 “日暮鎖窖,這是百十年來傳下的規矩。”

 “他是?”道士問。

 “廟祝。”

 旁邊的衙役小聲解釋。

 瀟水的繁華依賴於酒業興盛,而酒業的興盛全在於酒神廟。這樣一處干係全城生計所在,自然不會交給一個單純的神棍。所以這老者說是廟祝,實則是酒行推選出來的代理人。

 故此,地位頗為尊崇。薄子瑜也不敢對他動粗,只是苦苦相勸。

 奈何老頭全然不信。

 “妖怪?神庭所在,哪有妖怪敢擅闖?”

 不耐煩把寬袖一甩。

 “便是那張通在裡面,也得等著明日開窯再抓。”

 “速速退去。”

 “莫說幾個小小捕快,就是你們縣老爺親至,也別想讓老夫壞了規矩!”

 他身後的丁壯們個個冷笑旁觀,衙役們倒是一陣喧譁,可就是誰也不敢上前。

 這當頭。

 一個漢子默不作聲擠出人群,徑直大步到了廟祝跟前,他吊著一隻臂膀,正是隨隊而來的張少楠。

 廟祝冷眉冷眼:“你……”

 唰!

 才吐出半個字兒。

 一柄短刀已穩穩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開是不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教喧噪的衙役們頓時一靜,倒是個個冷眼旁觀起來,反而是丁壯們開始大呼小叫、叱罵不已,卻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留得老廟祝面不改色:“豎子爾敢。”

 “不敢?”

 張少楠木著臉滑動刀鋒,在廟祝脖頸的老皮上颳得“沙沙”輕響。

 “我兄弟能有今日,全在同進同退、生死如共。如今我大兄身陷妖口,危在旦夕。你竟問我敢不敢殺一攔路老狗?”

 廟祝目不斜視,冷笑連連呵斥。

 “你們這幫膽敢冒犯神明的蠢貨,我酒神廟豈是藏汙納垢之地?!”

 “眾弟子!”

 身後丁壯轟然應諾。

 “在。”

 “開門……”

 廟祝麵皮抖擻起來。

 “讓他們查。”

 …………

 才進廟中。

 薄子瑜第一句話便是。

 “道長?”

 李長安卻是搖了搖頭。

 非是衝龍玉不濟事,實在是這酒神窖中的空氣像被酒醃入了味兒,濃醇無比,深吸一口氣就彷如飲下了半杯美酒,直讓人熏熏欲醉,還哪裡辨得出什麼妖魔鬼怪?

 薄子瑜嘆了一口氣,張少楠卻已然豎起眉峰,咬牙道:“那就一間間去查!”

 捕快們聽了,面面相覷,誰也不開腔,甚至角落裡還有人悄悄嗤笑了幾聲。

 莫看廟宇之下,酒神窯的本體瞧來只是一個巨大的深井。實則每一層的牆壁上都開有甬道,甬道再連接藏室,直如深埋入地下的蜂巢、蟻穴。

 甬道錯綜複雜,藏室數不勝數。

 要是一個個挨著去查,怕是查到的時候,張通的骨頭也該涼了。

 再者說。

 這一個個藏室都是有主的。

 闖入酒神廟只是得罪廟祝,挨著去打開所有的藏室,怕是會得罪全城的權貴。便是有薄子瑜這個班頭頂罪,底下人也少不了得挨掛落。

 誰肯做這缺心眼兒的買賣?所以都不把張少楠的話當回事兒。

 倒是那老廟祝,對張少楠這急了眼的莽撞漢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