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 作品

第八章 奉公敲詐遵命偷錢


  小巷裡。

  “道士是鬼?”

  “對。”

  “新來的?沒人教你規矩?!”

  “新死不久,當然不如諸位作鬼熟練?”

  道士這句話似豆腐團裡夾著根魚刺,嚼起來不鹹不淡,吞下去卻得卡住嗓子眼。

  但這一幫漢子或說“宅神”們聽了,面面相覷一陣,竟都嘻嘻怪笑起來,領頭的吊梢眼笑得尤為張揚,敞開的衣襟下,兩坨胸大肌一通亂抖。

  他盯著李長安:

  “你這道士,莫不是以為我等兄弟是那侵入人家討食香燭剩飯的地痞癟三?”

  “瞪大你的鬼眼瞧清楚咯。”

  他撈開衣襟,坦露出肚皮上一團刺青,巴掌大小,呈印章模樣。

  “俺乃城隍府喧騰司轄下鬼吏,文殊坊喧騰鬼鬼頭賽孟嘗曹七是也……呱~”

  “……”

  “呱呱呱呱。”

  一時間,陣陣蛙鳴在漢子們肚皮裡此起彼伏,小小的偏巷彷彿變作了夏夜裡的池塘。

  曹七臉皮一抽,一對吊梢眼瞪起來:

  “你這道人好不曉事,既然見了城隍印章,還不快快解了開法術。”

  李長安笑著點頭,手上假意掐了個法訣,仔細觀察起那團刺青,可以看出“餘杭城隍”的字樣,上面還繚繞著一團清靈之氣,細細感知,還真是道士所熟悉的香火神力。

  本地的城隍得了失心瘋麼?怎麼找這麼一批流氓混混做事?

  再說,聽過速報司、糾察司、陰陽司,喧騰司又是什麼鬼東西?

  李長安萬分不解,直接開口詢問。

  那曹三也一點不遮掩,帶著種“鄉下鬼沒見過城裡市面”的迷之優越感如實相告。

  原來這喧騰司是本地獨有,專門設來懲治怠慢鬼神之家,而方法就同曹三所做,鬧得人家犬不寧,直到人低頭服軟、誠心悔過為止。

  而阮家開出的一百兩銀子,不是為了驅鬼,是為了找中間人牽頭講和。

  這都什麼破事兒啊?!

  李長安哭笑不得,念出一聲“散”,讓漢子們嘔出煙團,便懶得廢話,拱手告辭。

  可沒邁出兩步,就被幾個漢子眼神不善堵住去路。

  “且慢。”

  那幾罈子摻了料的酒水多半進了曹七的肚皮,他一張嘴,就跟小火車似的,“突突”往外冒煙兒。

  “你這道人——嘔——手段不賴,為人也爽利,算條好漢!看你莽撞摻和進阮家的事兒,莫非是著急用錢?”

  “居士還做放貸的營生?”

  “你有婆娘子女麼?”

  “貧道是出家人。”

  “你有田產房屋麼?”

  “四海為家,一無所有。”

  “那誰肯借錢於你?!”

  曹七沒好氣呸出最後幾絲煙氣。

  “我給你指條明路,城北眾妙坊的癩頭劉正在招人,與我這喧騰鬼一般,也是城隍廟下頭的正經營生。但不像我等兄弟的活計費時費力,是個短時間內容易掙錢的好買賣。你去了,只管報上我賽孟嘗的名頭,保管能被收錄門下。”

  說罷,湊上來嗅了嗅,皺眉:

  “瞧你這一身寒磣,從哪個紙灰堆裡扒拉出來的?叫人見了,豈不笑我曹七慢待了好漢,壞了我賽孟嘗的名頭。”

  他便掏出一角銀錢,塞進李長安手裡。

  “這兩銀子拿去使喚,置辦一身正經行頭。”

  說完,揮手讓手下人讓開道路。

  “不必多謝,事不宜遲,快去快去!”

  李長安還能說什麼呢?

  拱手言謝,必有後報。

  …………

  穿越了許多次。

  李長安也設想過,自己在古代該怎麼發家致富。

  燒玻璃、造肥皂、賣火鍋等等,可不管哪一樣,一是需要本錢,二是需要時間,可偏偏李長安兩樣都沒有。

  反倒是做懸賞花紅,或是驅邪治鬼,這些個賣力賣命的活兒更合時宜一些。

  但不曉得是人生地不熟,還是餘杭地界上太過平和,他晃盪了半天,愣是沒打聽到一單能做的買賣。

  思來想去,決定照曹七的指點去碰碰運氣。

  …………

  眾妙坊緊鄰著運河,是南北貨物的集散地之一。

  地面上龍蛇混雜,種種商鋪、工坊、倉庫、邸店、勾欄、民居線團似的糾纏在一起。

  李長安一頭闖進來,像進了迷宮的老鼠,瘟頭瘟腦晃了半天,也沒撞出個方向。

  拿癩頭劉的名字問人,或是得到一記白眼,或是警惕地反問,甚至有個妝容妖冶的男人把他當街拉扯住:

  “喲,好挺翹的小郎。你要找癩頭劉啊?巧了,人家今兒就叫癩頭劉,來,咱們進屋裡悄悄說。”

  李長安報以老拳後落荒而逃。

  日頭漸漸拉高又慢慢下落,街頭巷尾的薄霧總散不盡,李長安始終一無所獲。

  他蹲在街邊發了好一陣呆,仔細想了一陣,起身鑽進了一個冷僻小巷。

  冷僻小巷,冷僻的是位置,不是人跡。

  道士前腳踏進,後腳就有兩幫人馬尾隨進來,恰好一前一後將他堵在了中央。

  “就是你這賊廝,鬼鬼祟祟,四處探聽俺家哥哥癩——龍頭劉的消息,想要作甚勾當?!”

  ……

  李長安解釋了來意,漢子們罵了幾句也沒多為難,領著他一路穿街過巷,進了一個小院。

  院裡擺了張長桌,桌邊堆了許多雜物,桌後坐著個書辦。

  他問了幾個尋常問題,李長安一通瞎扯,他也沒細究,讓道士把短劍押下,領了個馬札,去裡面等候。

  裡面是個更大的院子,烏壓壓聚了幾十號人,一眼瞧去盡是密密匝匝的人頭,周圍有幾個“望之不似善類”的漢子冷眼守著。

  李長安默默尋了個角落坐下,小聲向旁邊人打聽,沒想對方說自己也是鬼,同樣是新死不久沒有生計,也是來找活幹的。

  正要詳說,便有漢子惡聲惡氣過來,警告不得交頭接耳,閉嘴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