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二十六章

在北房時,驚蟄沒什麼花錢的地方,這些年陸陸續續,也攢了下不少錢。一部分被鄭洪賺去了,餘下的一部分,被他交給了明雨。




明雨被塞錢的時候,很是吃驚。




“你給我這些做什麼?”




“你若是想離開北房,肯定得找人活動,難道不要錢?”




明雨:“我有錢。”




驚蟄:“你有個鬼!”




明雨難得被驚蟄噎住,訕訕地撓了撓臉。




明雨不算大手大腳,可花錢也沒數。




驚蟄還在北房的時候,明雨的錢都是交給他來管。可是他離開後,這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內,明雨的荷包銳減,已經剩下少少的一點。




明雨痛定思痛:“等我攢了還給你。”




驚蟄並無所謂,只是擺擺手讓他趕緊收下。




明雨和他一起蹲在廊下,兩人安靜地看著落雪,過了好一會,明雨說:“你特地再來,不只是為了給我錢吧?”




“這是很重要的原因。”




驚蟄強調。




明雨點頭:“成,是很重要的原因,所以能告訴我另一個原因了嗎?”




驚蟄又變成了鋸嘴葫蘆。




明雨只得拍拍他的腦袋,期待他是那種一拍就會有反應的,只是拍著拍著,又變成了揉搓。




有段時間沒揉驚蟄的小狗頭,還有點懷念。




明雨感慨,而後道:“你再不說清楚,我就去問你家容九了。”




“不關他的事。”驚蟄先是說了這麼一句,又搖頭,“你也不知道他在哪。”




明雨:“我是不知道,可我也不用知道。去殿前走一走不完了?”




驚蟄嘀咕:“直接嚇死你。”




他知道,明雨擔心他,所以對容九總是懷有一種莫名的戒備。之前,還嘲笑過他只看臉給自己惹了麻煩,那時候,驚蟄還覺得明雨在杞人憂天。




只是萬沒想到,容九……咳,明雨的擔心居然是真的。




難道他真是個見臉眼開的人?




上了賊船才發現對面是賊人……嗯,這麼說不好……畢竟某種程度來說,容九才是吃虧的那個。




容九內裡到底是怎樣的人,並不會因為他們短暫的相處而變化。




人想要改變自己何其難,更別說是去改變他人。




驚蟄雖然不太喜歡那些殘酷的手段,但他也並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改變容九。




驚蟄托腮,慢悠悠地說道:“我和他和好了。”




明雨不覺得奇怪。




驚蟄是個念舊的,也很長情。




從前,他要是有什麼東西,他可以將東西用舊了,用爛了,還是捨不得丟。早年沒什麼錢,節省也是應該的,可他還是比常人更會留念。




不管是物,還是人。




就說他和明雨,明雨之所以和驚蟄關係親厚,甚至可以秘密相托,是因為小時候,驚蟄被欺負時,明雨出過頭。




那時候,驚蟄剛入宮,大病了一場。




同批的小內侍都以為他活不過去,結果,竟也是熬了下來。




大病初癒後,他吃的喝的都曾被人搶過,可身體虛弱,打也打不過別人。當時,是明雨看不下去,把圍著驚蟄的人給踹開了。




他個頭小歸小,可他力氣大呀!




小明雨撿起掉在地上的窩窩頭,遞給髒兮兮的小驚蟄,“雖然掉了點灰,不過還能吃。”




這是明雨第一次和驚蟄說話。




驚蟄慢慢和他道謝,接過食物,也沒摳掉那點灰,一點點撕開含在嘴裡吃掉了。




後來,明雨就發現,自己的活計總是悄悄減少。




他尋摸了好幾日,才抓到了一直在默默做田螺姑娘的驚蟄,兩人都是那種不想欠情的倔強性子,這一來二往間,就莫名其妙成為了朋友。




逐漸的,兩人也都知道了彼此的情況。




換句話說,驚蟄因為曾經失去過,擁有的又太少,他對屬於自己的東西,自己的人,都有一種偏執的保護欲。




明雨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出事,驚蟄會為了他殺人。




一想到這,明雨又狂擼了一把驚蟄的腦袋,說了句真心話,“你喜歡他,就這麼在一起也不錯。不過,萬一,他要是不只是個侍衛怎麼辦?”




他看容九那行事,如果只是個普通侍衛,定不敢這麼瘋狂。




像他們這樣的人,可不會因為情|人的身份出眾而多麼欣喜。




至少,明雨知道驚蟄不會。




驚蟄的父母,據說是一對相濡以沫的夫妻,兩人一塊從家鄉出來,和和美|美地生下了兩個孩子,從來都沒吵過嘴。




驚蟄沒有多大的欲|望,也並不擁有強烈的金銀貪慾,以他的脾性,能安安靜靜地和人廝守,如父母一般,就是極美好的事了。




驚蟄:“你這個問題很好,不過下次別提了……門不當戶不對,都能想到孃親是怎麼擰我耳朵了。”




他小聲嘀咕。




年少時,岑玄因的上司很喜歡這個下屬,還想過把家中的庶女嫁給驚蟄。雖是是庶出,可人家身份如此之高,配上驚蟄,也算是綽綽有餘。再則,雙方年紀都還沒到,可提前指腹也不是沒有的事。




父親回來和孃親商議,柳氏思考許久,還是覺得不妥。




門不當戶不對,必生災殃。




那庶女乃是下嫁,未必會快樂,也未必會願意。




岑家並不是多高的門第。




柳氏更希望驚蟄將來能娶自己喜歡的女子,不需多高的門楣,能好生護對待驚蟄,那就已經非常的好。




父親因此回絕了上官。




然後……




驚蟄的眼底,閃爍著仇恨。




岑家就出了事。




那個上官,是黃慶天。




柳氏說得不錯,的確是,必生災殃。




他喜歡容九,喜歡是侍衛的容九,喜歡也喜歡他的容九。




可難以為繼的情感……罷了,事未到頭,說不準將來人會怎麼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明雨不想看驚蟄情緒低落,又說:“得了,既不是因為容九的原因,那到底是什麼?()”




只要容九做出的事,沒傷害到驚蟄關心的人與物,依著驚蟄這臭毛病,也很難和人分開。




最起碼現在不會。




至於……




明雨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驚蟄很講究門當戶對,容九瞧著越來越不像是個普通侍衛,待到哪一天,說不得那真正說出來的身份會嚇死個人。




就是……容九看著不像是個……會好聚好散的人……




真的不怪明雨發愁,誰讓驚蟄是個死顏控!




驚蟄不知明雨在想什麼,他也學著明雨的動作摸了摸下巴,慢吞吞地說道:如果,你知道一個人是惡人,可他偏偏很有才能,如果他活著,能創造出更多的好處,我卻偏偏覺得,他還是該死……我的想法,會不會是錯的??()”




明雨:“哪一種惡?”




驚蟄:“貪災民之賑災銀,殺了做正事的好人,掠奪其他錢財……”他的話還沒說完,明雨就惡狠狠做出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自然該殺。”




明雨:“大道理我不懂,可如果不殺了他,那些慘死的人命,該如何償還?”




這是一種非常樸素的情感。




驚蟄露出淡淡的笑意,輕聲說道:“真好,我也是這麼想的。”




他拍拍身上的雪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我差不多快回去了。”




明雨:“你其實早就有了答案,何必問我?”他沒問驚蟄為什麼會提這麼奇怪的問題。




驚蟄:“畢竟還是有點代價,總得思考值不值得。”




但其實猶豫也只在一瞬。




他又沒接觸外臣的能力,就算真的有……真能越過良心去做這樣的事?




那比新田,還是死在牢裡的好。









“探出消息來了嗎?”




夜深人靜時,孟中通趴在樹下,隱藏著自己的身形。仔細看,除了他之外,還有好些人都藏在了陰影裡。




“查出來了,明日,他們就會通過這裡。”




這是剛剛回來的探子得到的消息。




孟中通的臉上露出喜色,一拍地面坐了起來,既然人還沒到,那的確不必這麼小心翼翼。




“埋伏對了就成,你們幾個,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明日干活,可得給我把人弄出來。”




他說話時,手底下好些人都在點頭。




等大家四散著離開,各自去休息後,孟中通手下一個比較機敏的二把手靠了過來,低聲說道:“大當家的,這可是朝廷的押送隊,要是真的被我們劫走了,朝廷要追殺我們怎麼辦?”




他們平時雖然乾的就是打家劫舍,搶奪商隊的活,可是他們盤踞的山都易守難攻,就算官府想要追殺他們都不那麼容易。




每次幹完一




()票,他們就會四散逃進山裡,生活上一年半載,又出來做,官府根本抓不到他們。




可是這次他們下了山,出了自己熟悉的地盤,還要來幹這麼危險的事,這二把手生怕出了事,兜不住。




孟中通平時裡器重他,被他這麼問,也不生氣,也壓低著聲音說:“你要是,能有個機會,改頭換面,光明正大活著,你不樂意?”




二把手砸吧砸吧嘴,怎麼可能不願意?




雖然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很刺激,可誰不想過安穩的日子?




可他們的身份和容貌已經在官府掛了名,就算想放下屠刀,又不是誰都和佛說的那樣,放下屠刀就能立刻成佛。




他們這種要是放下屠刀,立刻就得去牢獄裡等死。




他們可不樂意。




孟中通用力拍著手下的肩膀,“放心吧,只要這一票能幹了,我們的身份,就有著落了。”




不然他何至於,要犯這麼大的風險。




平時打家劫舍也就罷了,動官府……




話罷,他們也不多話,養精蓄銳,只等明天。




翌日,果真有個車隊經過這裡,好些個官兵守在兩側,而在中間,好一輛囚車就在中間,裡頭關押著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




孟中通確認過那人的相貌,沾滿泥土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他伸出手朝著左右示意,很快,一場事先的伏擊戰就開打了。




過了兩刻鐘,孟中通帶人親自檢查過每一具屍體,確定他們都嚥了氣,這才拿出大砍刀,砍斷了囚車的鐵鏈。




比新田差點嚇瘋了,愣愣地看著一雙大手朝著他來,將他拖下了馬車,還是臉著地的方式。




“大當家的,死了四個兄弟。”




死人到底是不怎麼痛快的,孟中通不大高興地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去搜刮屍體。




等能拿的東西都拿走後,他們殺了馬,把屍體和囚車都推下了山崖,而後才帶著比新田迅速離開。




孟中通很謹慎,他讓滿載而歸的手下們先去尋了地方藏著,自己帶著二把手一起去交人。




在等候的地方多等了半個時辰,孟中通差點沒憋出氣來,才看到了姍姍來遲的交接人。




看到還是上一次的人,孟中通這才鬆了口氣,卻也有些不滿。




“約好了是什麼時辰,我也將人給你們帶來了。可你們怎麼這麼慢?”




要知道,他們冒的可是多大的風險!




對方這交易的態度,讓孟中通有些不妙的預感。他在生死之間掙扎過太多次,每當有這種預感時,都會出事。




他不自覺地抓住了腰間的刀。




二把手對孟中通這反應非常熟悉,立刻也拔出了刀。




來者是個矮胖的男人,身後帶著兩個護衛。




他笑嘻嘻地對孟中通說道:“孟當家,抱歉抱歉,我這是為了給你們準備一份大禮,這才姍姍來遲。”




他朝著身後的護衛擺擺手,那護衛立刻折返去馬車上,搬來了




一個大箱子。




片刻後,這箱子呈現在孟中通的眼前。




孟中通不祥的預感更強烈,朝著二把手使了個眼神,二把手往後退了退,擋住了比新田。




現在這人就是他們的人質。




這麼近的距離,如果他們動手,二把手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殺了他。




交易不成,那就撕票。




他們也不是沒幹過這樣的事。




咔噠——




孟中通打開了箱子,哐當站了起來,臉上滿是猙獰。




那大箱子裡,是他幾十個兄弟的人頭!




無一例外,之前活著的,全都在這。




孟中通厲聲:“阿星,殺了他。”




咻——




二把手頭也不回,一把大刀就朝著孟中通的脖子砍了下去。




血濺了出來。




孟中通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會遭到兄弟的背叛。




每次出席談判的時候,他都非常放心地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二把手,卻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受到來自後背的襲擊。




阿星的動作又狠又快,孟中通被一刀斃命,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死去了。




矮胖男人大笑著撫掌:“阿星壯士,多虧你給我們傳遞消息,不然,我們可不能這麼快知道那些兄弟藏身之處。”




阿星面無表情地收刀,把比新田推到了矮胖男人的身前,“交易。”




矮胖男人拍了拍手,就有人將另外一個小盒子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