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三十章





“容九,你……昨天……”驚蟄下意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暗得很,好像根本沒亮,於是他只好換了個時間,“你之前,那個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驚蟄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容九。




彷彿渾身沸騰著古怪的興奮,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只能是火上澆油,怎麼都無法安定下來。




容九:“我中過毒。”




他冷淡著說,好似這是什麼輕描淡寫的小事。




“好不容易尋到了能幫我拔除毒性的大夫,不過,藥效有些猛烈,昨夜……”




容九沒有把話說完,可驚蟄已經自動自補上了昨天的慘劇。




驚蟄心有餘悸地在被子裡縮了縮,那可能不只是有點猛烈,那簡直是把容九變成了暴躁的野馬,橫衝直撞,可怕得很!




驚蟄鼓了鼓臉,沮喪地低頭。




“可你這樣,我還是會害怕。”




驚蟄到底只是個純情的少年,如今堪堪踩在少年,與青年的分界線上,肩膀丈量起來,還有幾分單薄。




過於暴戾的情感,對驚蟄來說太過猛烈,就如同嬌弱生長出來的花,卻總是要被狂風暴雨摧打,雖然紮根極深,卻還是撲簌著,像是要壞掉了。




容九:“那你後悔了?”




驚蟄抿緊了唇:“你總是這樣,明明是你的錯,怎麼都是反問我。”他有些抱怨,像是撒嬌那樣,“你難道就不能好好說,好的,以後我會改,那我不就不害怕,不生氣了嘛!”




父親總是這樣跟孃親賠禮道歉的。




就算做錯了什麼事,可只要好好道歉,好好改正,不要總是屢教不改,那事情也會隨之消散。




驚蟄是個忘性大的人,隔不了多久,都會忘記。




可容九並不想他忘記。




於是,他聽到容九這麼說,以一種冰冰涼的聲音,宛如嘆息。




“有錯則改,這話是不錯,可是……做不到呢,驚蟄。”




他分明沒有笑,可莫名的,驚蟄卻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容九的笑聲。




“我不能說出不能做到的事,不能承諾不想做的事,驚蟄不想我是那種,言而無信,隔三差五欺瞞你的人渣吧?”




是那種一貫的溫涼口吻,對比起外人,落在驚蟄的身上,就是溫柔了,瞧瞧,容九還會對誰,說出這麼長的一段話。




可逐漸的,從聲音裡破土而出的,卻又是無法形容描繪的可怕黑暗,好似一瞬間也要把驚蟄徹底吞噬。




驚蟄沉默地抿住嘴,他瞪著桌上那一桌。




不再感覺到餓,而是另外一種熊熊燃燒的火焰。




”哪怕是我,也會生氣啊!”




驚蟄靈活地鑽出被子——不得不說,他擁有著那樣流暢的身體,在長期的勞作下,單薄的身軀上早早地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肌肉,儘管比不上容九,許多時候還是夠用的——他扭過身,一拳頭砸在了容九的右眼上。




他們坐在一把椅子上。




椅子顯然無法承受這種劇烈的扭動,畢竟它已經太久沒被使用過,儘管被保養得很好,卻還是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那些被絮滑到地上,驚蟄騎在容九的身軀兩側,一隻手攥著容九的衣領,另一隻手又砸在他的下|腹。




雖然沒有使出十成十的力氣,但也是很用力了。




“我不管你能不能改正,但是做錯了事,就要道歉。”驚蟄抓著容九的手指用力到痙攣,一雙明亮的眼眸死死地盯著男人,“我不管有沒有用,但我要聽到這句話。”




容九的雙手扶著驚蟄的腰,不知道是害怕他摔倒,還是某種意義上的控制。




除了剛才受擊時,臉上一閃




而過的忍痛(),容九那張臉並沒有什麼神情的變化?()_[((),一雙黑沉的眼睛帶著淡漠的情緒,略有困惱地看著驚蟄。




困惱?




他娘他還敢困惱?




正當驚蟄怒從膽邊生,還想揍一拳的時候,容九道:“昨夜孟浪,多有冒犯,望祈恕罪。”他的聲音有些清冷,歪著頭打量著驚蟄,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驚蟄想聽的話。




驚蟄一口氣沒上來,胳膊撐在容九的肩膀上,蹙眉看著他。




容九也無辜地任由他看。




昳麗漂亮的臉上,剛才被驚蟄揍出來的紅痕破壞了原本完美的氣質,顯得略微有點搞笑。驚蟄的心不由得顫動了兩下,低聲嘆了口氣。




“我原諒你了。”




容九下意識握緊驚蟄的腰。




“為什麼?”




他沒有說到底是哪一種,可是驚蟄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瞪了眼容九,這才氣鼓鼓地坐下。




“我不管你是什麼毛病,是本性難移,還是想故意嚇唬我,可是做錯了事就要道歉,不管有沒有用,這得是我說了算。”




容九困惑地皺眉:“可道歉了不改,又有什麼用?”




驚蟄理所當然地說道:“有用啊,至少你從前,從來都沒道歉過。”




這倒是說對了。




誰敢讓容九道歉?




驚蟄用茶水漱了口,然後小口小口地吃東西,他已經飢腸轆轆,能勉強處理完要緊的事已經不錯,在風捲殘雲吃得差不多後,驚蟄才長長嘆了口氣。




有幾分憂愁,有幾分淡淡的憂傷。




“要是在認識你的時候,知道你是這麼個性格,我肯定會繞道走。”




雖然說驚蟄愛美人,可是美人雖美,脾氣卻暴烈,他是個不愛沾惹麻煩的人,如果可以選擇,自然是有多遠走多遠。




可是偏偏,他被美色迷惑,掉坑裡還不知道。




驚蟄回頭,看著容九的臉。




剛才的淤痕已經散開,變得有點發紅髮青,驚蟄的心口也跟著抽|搐,早知道剛才下手的時候避開臉,往身上多砸幾拳就好了。




容九:“你很喜歡我的臉。”




他淡淡地說著。




驚蟄癟嘴:“美色所禍。”




真真是禍害,一朝失足,想爬都爬不出來。




他看著外頭逐漸亮起來的天色,不由得說道:“你真的不覺得……噁心嗎?”




“因為你是太監?”容九神情漠然,“我是第一日知道這事的?”




驚蟄想起昨天容九可怕的欲|望,以及在他死守下才能保住的褲子,不由得抿住嘴。




“我該回去了。”




一夜沒回直殿司,驚蟄都頭疼回去要怎麼解釋,而且,這又是哪裡?




為什麼容九總給驚蟄一種對後宮非常熟悉的感覺……雖然他是殿前侍衛,熟悉也是應該的……可是擅離職守真的是好事……韋海東為什麼沒有罵他……




驚蟄的心裡全是這些




()古古怪怪的念頭,直到容九取來了衣服,為他穿上,這才猛地反應過來。




“我自己穿。”




容九卻不給他,慢條斯理地為驚蟄穿戴好後,他將人按在床上做好,蹲下|身給他穿鞋。




驚蟄下意識縮了縮,低聲:“你不必為了歉意……這麼做。”




容九不容抗拒地抓住驚蟄的腳踝,輕笑了聲:“歉意?”




他抬起頭,如墨的眸子盯著驚蟄。




“只是想做。”




驚蟄渾身上下都被容九照顧著,就好像昨夜被他扒下來的衣物,又重新被他一件件穿了回去。




驚蟄渾身不自在,被帶出去的時候,走到外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裡距離御膳房是多麼的近。




直殿司也在附近。




他們昨天晚上居然就在這麼近的距離廝混,而且還,還……




驚蟄回頭看著擷芳殿幾個大字,差點暈倒。




完了完了,他覺得有朝一日他要是會死,要不是被人弄死的話,那肯定是因為淫|亂後宮死掉的……




“不會。”




容九淡淡地說。




驚蟄緊張地捂住嘴,悶悶地說:“你怎麼知道?”




容九沉吟,而後才道:“因為皇帝並不在意後宮的事,誰給他戴綠帽子,他都不會管。”




驚蟄目瞪口呆:“這,這麼大度?”被人戴了綠帽子都不會芥蒂,這可真是……




容九不知想到了什麼,低低笑出了聲。




“對,所以,驚蟄,”男人的聲音靠了過來,“你可以,好好淫|亂……”




驚蟄捂著耳朵一溜煙跑了。




直殿司就在附近,這裡屬於他閉著眼都能跑的地方,怎麼可能還繼續聽容九那些汙言穢語,啊啊啊耳朵髒掉了!




容九直起身,看著驚蟄的身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宮道的盡頭。而他臉上的神情也跟著一點點冰封,直到最後的純然冷漠。




在驚蟄離開時,好似也帶走了他身上最後一點人氣。




不如說,在沒有和驚蟄在一起的時候,赫連容一直都是這般模樣。









驚蟄一路狂奔回到直殿司,那模樣活似在逃命,路上遇到熟悉的人也只是胡亂點頭,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打算,如一道颶風捲入了自己的屋子,他直接躺倒在床上,甩飛了鞋,整個躲進去。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角落。




慧平被驚蟄的動靜吵醒,今天難得不用早起,他連說話都含含糊糊的:“驚蟄……你怎麼了?”




驚蟄嗡嗡地說道:“沒事,你繼續睡。”




直到整個屋子重新安靜下來,驚蟄才蜷|縮著身體,捂住自己聒噪跳動的心。




昨天的事太過突然,驚蟄直到現在,才能好好地喘口氣。




他怔怔地待了一會,然後盯著自己的手。




昨天,這手拔了蘑菇。




今天,這手揍了容九。




可以啊……這到




底是怎樣一個跳躍……他……容九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是……在,故意,試探他嗎?




驚蟄艱難地從混亂的毛線團裡,抓住一根線頭,只是抓住了那根線頭後,他面對著後頭更加混亂的毛線團沉默了。




可到底為什麼要試探他呀!




不不不……驚蟄,不能這麼想……他是中毒了,這是發了病……




驚蟄喃喃:“……害怕是真的害怕……”




但為什麼……




他煩躁翻了個身,聽到容九年少中毒,他又有幾分難過。




驚蟄啊驚蟄,心疼男人是種毛病!




他心疼容九,昨天晚上容九心疼他了嗎!




除了那條小褲頭,驚蟄幾乎都被扒光了,渾身上下都被吃了個乾淨。




他這輩子就沒這麼羞恥過!




他怎麼就不嫌髒呢?









赫連容漫不經心地吃下一碗藥,那苦澀得要化掉骨頭的味道在嘴巴里翻滾,他聽得到宗元信在嘀咕。




“怎麼會呢……這藥怎麼……”




是了,宗元信的藥怎麼會出錯呢?




在底下人忙忙碌碌的時候,座上的赫連容已經單手撐著臉,半睡半醒著。




於是這殿內的聲音,就越發安靜下來。




他可以給驚蟄許多的時間,讓他一點點沉溺,一點點無力掙扎,滑落粘稠的陷阱裡,再也爬不出去。




穩紮穩打,是這麼說嗎?




可是呢,驚蟄處處留情,所到之處,喜歡他的人何其多,那些注目,那些關切,那些親密的來往……




過分的體貼,就變成了不必要的累贅。




若是真的讓驚蟄以為他是多麼體貼溫柔的情|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只是……




赫連容睜開了眼,按住自己的右眼。




那隱約的刺痛掀起了浪濤,狂熱與陰鷙,忽而破開了男人冰封的情緒。




“哈哈哈哈哈……”




赫連容竟然笑出聲來。




這笑聲嚇壞了殿內伺候的人,有的忍不住就這麼跪了下去,瑟瑟發抖,再抬不起身。




殿內陷入死亡的寂靜,唯獨赫連容的笑聲。




哪怕不情願,也會對他敞開一切。




即使嚎啕大哭,會一邊啜泣,一邊和他埋怨。




會拽著他的衣領揍他,說道歉沒用也要道歉。




意識到危險就突然逃竄,機靈得很,跑得還飛快,眨眼就不見人。




……驚蟄的反應,永遠都在預料之外。




絲毫不滿足的興奮在心裡肆虐,舌尖抵|住牙齒,才堪堪壓下不知疲倦的火焰。




愛憐和扭曲的惡意交織,滋生出來的欲|望冷酷無比,根本無法停下掠奪的衝動。




怎麼能怪他?




是吧。




至少他非常尊重驚蟄,沒有扒下他最恐懼的隱秘,讓他得以維護那小小的隱私,自以為誰都不知。




他很好,對嗎?




好倒黴哦,驚蟄。




這都是在你縱容之下催生出來的。




赫連容伸出手,冷白的手腕上,清晰可見的抓痕滲著血。




他無比珍惜地舔了一口,彷彿在品嚐著驚蟄留下的怒意與恐懼。




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