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四十五章





七八日後,世恩回來,臉上滿是興奮的神情,那種純然的熱意,在世恩的身上還是少見的。




他剛進屋,就拉著驚蟄說話。




再加上其他幾個人,七嘴八舌裡,驚蟄大致知道這幾日發生的事。




能被抽調到上虞苑的士兵,無一不是精銳,其中還有八百騎兵。




世恩他們是第一次看到這般多的士兵,起初見,都被兇悍的氣勢所攝,那些個使臣,儘管多是鎮定,可也有幾個面色微動,說不出到底是害怕,還是敬畏。




整齊的馬蹄聲,在遠處響起時,如同乍起的驚雷,延綿不絕中,是一聲又一聲的廝殺聲。




河谷寂靜,卻被馬蹄踐踏。




被分為“左”與“右”的兩隊,在河谷道上恣意拼殺,行動間,肅殺盡顯,竟是拼出了萬萬兵馬的悍然。




就算再是桀驁的越聿人,都不免露出沉重的表情。




赫連皇帝在上虞苑召見他們的緣由,如果最初猜不透,而今看著這些兇悍的士兵,又有誰是真的不知?




這無疑是震懾的手段。




越聿使臣和高南使臣對視了眼,重新看向遠處河谷的動靜,低聲:“這只不過是赫連皇帝故意嚇唬我等,能被抽調來的,定然是最精銳的士兵。”他這話,是說的越聿話,也就只有左近的越聿文臣能聽到。




這一次隨從景元帝,他們這些外朝使臣,當然不可能將自己的護衛帶上,能帶著的,也就只有幾個臣子。




越聿文臣:“使臣大人說得沒錯,只是,赫連皇帝有這樣的心思,就說明邊境的事情,他怕是……”




他的話沒說完,不過言外之意,聽到的人都明白。




就算這演練的兵馬,是最精銳的一波,但越聿使臣來朝前,也不是沒有和邊境的兵馬打過交道。




沒有這麼強悍,但也不那麼遜色。




不然,在上一代




赫連皇帝那麼疲乏無力之時,他們早早就揮師南下,踏平這中原。如若這些兵馬,是這一代赫連皇帝精心培育出來的,哪怕只有這麼一部分,也不容小覷。




這足以看得出皇帝是有心禦敵。




越聿使臣可是萬分清楚,越聿王帳那些人,到底懷有怎樣的野心!




而今,也只能再探,再探。









世恩很是激動,連著兩三日,都在說著關於河谷的事情。




驚蟄聽了幾天,忽而問道:“你有沒有見過,皇帝陛下?”




世恩一愣,摸了摸鼻子:“我哪裡夠格去伺候陛下,只是遠遠看過幾次,結果什麼也沒看到。”




那麼遠的距離,別說看清楚人長什麼樣子,知道是什麼顏色的衣服,就已經非常了不起。




不過,他想起什麼般,靠近驚蟄。




“你是不是想問容九的事?”




自打驅蟲香的事情過去後,驚蟄的朋友都知道那個殿前侍衛的名字。




驚蟄微愣,點了點頭。




世恩:“倒是也沒看到,畢竟殿前侍衛肯定是在陛下跟前伺候的。不過,倒是有聽說,演練結束後,會有圍獵,驚蟄,要不然到時候你活動活動,去看一眼?”




驚蟄倒是有點意動。




心裡存了主意,他在往後幾天,也試探著問過華雲飛。




華雲飛笑罵了一句:“看你平時總是那麼冷靜,沒想到對這些倒是好奇。”




驚蟄尷尬地笑了笑:“畢竟難得出宮,還從沒見識過這樣的場景,自然是有些好奇。”




華雲飛沉吟了片刻,他倒是挺喜歡驚蟄的,做事周到,處事大方,他說出來的話,難免就讓華雲飛有些憐意。




他們尋常在上虞苑,總也能見到幾回。




畢竟景元帝,一年裡總有一一次來上虞苑狩獵,而先帝更是喜歡,每年都有一三月,是得在這住著。




華雲飛是看夠了,不過驚蟄是宮裡來的,要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還想再見,那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想到這個,華雲飛就朝著驚蟄招了招手,“你要是想去見識見識,倒也不是不行。”




驚蟄:“要是太麻煩,便不用了。總管,我也只是一時興起……”




華雲飛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不容更改。




他揮了揮手,無所謂地說道:“這算什麼,就讓你們去見識見識,反正這幾日也是清閒,沒別的事了。”




他朝著門外叫了一聲,很快,魏亮就一頭霧水地進來。




華雲飛:“你帶著我的令牌去,找一下陳昌明,就說我讓你們去的,這幾日就當去散散心,反正手裡頭也沒事兒L。”




魏亮眼前一亮,高高興興地接過華雲飛的腰牌。他一聽就明白總管說的是什麼意思,都不用說太明白。




他雖然已經見過一兩次圍獵,可到底是年輕,這樣的事情,再來幾次也是不膩味的。




兩人一同出來,魏亮笑著說道:“驚蟄,可多




虧了你(),這一次我也能去瞧瞧。




驚蟄難免不好意思:這樣?()?[(),是不是太麻煩總管了?”




魏亮帶著驚蟄往外走,一邊搖頭:“你知道咱總管負責的是什麼,陳管事有時還得咱總管來搭把手,多送點什麼……他有求於總管,高興還來不及呢。”




正如魏亮所說,他們到了跑馬場,和陳昌明說完來意,這矮胖的中年男人立刻將他們安排到了最近的一處隊伍裡。




吃喝住都不必掛心,就連衣裳都有新的備下。




驚蟄揚眉,看向魏亮。




魏亮笑嘻嘻地將令牌收好,見怪不怪。




驚蟄跟著魏亮收拾東西,垂下眉不語,華雲飛這的確是個極好的去處,那胡越安排他過來……是在給他賣好?




只是,他有什麼地方,值得胡越惦記的?還是說,就像是華總管說的那樣,只要是個人,就有值得算計的地方?




驚蟄雖在想著事,動手卻是快,很快就跟著其他人收拾好,一起前往營地。




既是要圍獵,自然不可能還住在別宮,一字排開的大旗迎風招展,守備的將士威風赫赫,進出營地的人都會仔細排查。




驚蟄等人被檢查過腰牌和隨身物品,這才得以入內。




驚蟄還是第一次看到世恩說的高頭大馬,的確非常兇悍。就在營地的不遠處,許多人騎著馬匹在奔騰,像是一場正在進行的圍獵。




不過帶領著他們的宮人瞧了一眼,就朝著他們說道:“這是在事先驅趕獵物,等明日,陛下率人前往時,就不會落空。”




上虞苑的獸類許多,只是分佈太廣,總不可能漫山遍野地亂跑。




這些使臣倒是想,也得看允不允許。




事先將獵物驅逐過來,明日狩獵,就方便許多。




驚蟄頷首,跟著他們一道走,過了許久,走到了中段,為首的宮人又抬手,指了指遠處的巨大營帳,“那就是陛下的皇帳。”




聞言,不少人就抬頭去看,驚蟄也在其中。




皇帳戒備森嚴,不是其他帳篷能夠比擬,光是周邊巡邏的侍衛,就不知何其多。




驚蟄遙遙能看到韋海東的模樣,他正在帳門口,不知在和誰說話。他打量了一圈,沒有找到容九。




不知是隔得太遠,還是不在這。




經過皇帳後,他們很快到了自己的住處,七八個人擠在一處帳篷,看起來有點擠得慌,不過,吃食上倒是不錯,剛來就吃上了葷腥。




聽魏亮說,每年狩獵時,伙食都還不錯。




若是遇到獵物多的,陛下分賞下來,還能有塊巴掌大的肉,吃得那叫一個滿嘴留香。




驚蟄和魏亮都是一等太監,倒是免去了一些苦活,跟著那個領他們來的宮人進進出出。




忙活一日睡下,翌日,他們是被震動聲吵醒的。




驚蟄昏昏欲睡,聽著外頭士兵的呼哈聲,很快清醒過來。




魏亮麻溜爬起來,聽了一會:“是在操|練。”他很有經驗,在來時




(),就和驚蟄說了不少,而今真正見識到,方才意識到軍隊的辛苦。




驚蟄他們這些宮人起來的時間,已經算是非常早,可是士兵操|練的時間,只會比他們還要更早。




驚蟄:“真是辛苦。”




魏亮咧開嘴笑:“那是自然,軍戶之艱辛勞苦,才有如今的安定。”




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出了營帳。




今日,狩獵開始,才是正經要忙活的時候。




而驚蟄這個時候,才明白世恩說的是何意。哪怕他們能夠看到皇帝,可那麼遙遠的距離……能看得出來有個人在那就不錯了,更別說看清楚長相容貌。




要是到了近處,倒是能看,可到時出於規矩,也不能抬頭。




驚蟄對景元帝的興趣,不過一瞬,四處尋的,乃是容九的蹤影。




不過皇帝看不清,侍衛自然也是看不清楚,只隱約看得出來,那些騎馬跟在皇帝陛下|身旁的侍衛都很威風。




驚蟄不由得想象了一番容九騎射的模樣,忍不住笑著搖頭。




雖見不到人,可在營地上,驚蟄見識到了許多從前不曾見過的事物。




不管是那些兇悍的士兵,還是營地內的令行禁止,亦或是每日出獵的血腥彪悍……都十分有趣。




每逢日暮,營地總會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馬匹上掛著的獵物屍體,滴滴答答下來的血,宛如帶著死前的悲鳴。




密密麻麻堆著的獵物,被快速清點。




每天獵殺的獸物,會作為每日的食物,並不會存留下來,清點結束後,就會直接送到砧板上。




這是夏日,一日不處理,明日就會腐爛。




而每一日清點出來的獵物數量,景元帝都遙遙領先。




自然,也有使臣非議,只道景元帝佔了地主的便宜。




那一夜,景元帝持弓,在暗夜裡連發十箭,都扎穿了遠方的靶子。有兩三支,深深貫穿了其後的巨木,拔都拔不下來。




景元帝隨意將重弓丟給隨侍的宮人,面無表情地看向高南使臣:“接下來,輪到爾等了。”




韋海東上前一步,笑著遞上了同樣的弓:“請!”




幾個使臣的臉色並不好看,在夜裡黑沉沉中,連靶子都看不太清,如何能射得準。




在其他外族使臣的注目下,他們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多是落得個十箭九空。




啪!




魏亮說到這裡時,都興奮得直拍自己大|腿,愣是要拍紅了。




“好,真是太好了!”




其餘聽著的宮人,也忍不住紅了紅臉,那是興奮出來的。




驚蟄再是冷靜,也難免聽得激動。




景元帝在許多事情上,是個很有威懾力的皇帝。




只要他願意。




驚蟄在上虞苑,很容易能感覺到這點。




比起皇宮內廷對乾明宮的恐懼,上虞苑的人想起太室宮,仍會覺得那是個好去處。尤其是魏亮他們這些,偶爾會進出狩獵場




的人(),更是很容易被激起血性。




那種血脈僨張的感覺⒗()_[((),輕易能將他們折服,恨不得登時追隨在皇帝左右。




思及此處,驚蟄就不能理解,為何在系統的說法裡,景元帝會在宮中大火裡將皇親國戚都一起燒了個乾淨?




重病?




景元帝會在日後得了一場大病,然後在死前瘋狂……不,現在的皇帝已經足夠瘋狂……




驚蟄只是隱隱覺得不太對。




身為皇帝,景元帝對百姓不算壞,每日政事上,也算是勤懇,不然,驚蟄也不能聽鄭洪說起那些讚揚之詞。




驚蟄從來沒聽說過,景元帝耽誤過早朝的事。




這說明,景元帝再出格,做皇帝的時候,還是認真的。




那這種,一把火將所有人都帶入鬼蜮的行為,對比起從前的種種,就顯得離奇古怪。




這其中必定還有緣由。




如果要阻止這個結果,那就必須把這個根源找出來。




至於那些外朝使臣?




他們之中一些人的存在,的確會危及到王朝的安危,可這並非最主要的原因,而是在諸多事情驅動下,才會導致的結果。




倘若皇室不衰敗,仍能保持國力,他們自然無法突破邊境。




皇室的存在與否,正是士氣的來源之一。失去了士氣,就算再精銳的士兵,都無法挺直脊樑。




“驚蟄?”




魏亮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想什麼呢?”




驚蟄隨口說道:“在想今天晚上,能吃到什麼肉。”




其他人一聽到這個,也忍不住舔了舔下唇。




昨天晚上,他們被分到了巴掌大的野豬肉,吃起來有點腥臊,可誰都不捨得吐出來,吃的那叫一個狼吞虎嚥。




魏亮笑嘻嘻地說道:“說不定能分到點鹿肉呢?”




有人笑話魏亮:“你可真是會想,鹿肉那樣珍貴的東西,怎可能給了我們?”




眾人不過閒聊片刻,就四散去做活,不敢多逗留。




只是沒想到,入了夜,驚蟄還真的分到了一小塊鹿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