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四十九章





世恩花了點時間,將記得的事情盤算了一遍,而今許是他年長,又見識過了許多事,再看年少時的康滿,就覺得他處處有問題。




驚蟄眨了眨眼,世恩對康滿的懷疑,可以說是無的放矢,但也未必是毫無緣由。




“假設當初動手的人,真的是康滿,可是這件事過去那麼多年,應該什麼證據都沒有了。()”驚蟄輕聲說道,你要是想查,未必能落得到了好。?()_[(()”




“我才不查,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世恩有點刻薄地撇嘴,“那管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雖然死是慘了點,可喝了他屍體水的我更慘好吧!”




他現在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就有點想吐。




驚蟄看著世恩滿臉菜色,想笑,卻又怕傷害到他脆弱的心靈,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輕輕咳嗽了聲,“那,你剛才是……”




世恩急哄哄來找他,難道就只是為了和他說起康滿年少時的事?




那也不必這麼偷偷摸摸,直接在屋裡說就是。




可剛才世恩看到屋裡有人,選擇了把驚蟄叫出來,這分明是想說私密話。




世恩:“我這不是想起來康滿是誰嘛,就去找了以前的朋友聊聊。”




驚蟄露出無奈的表情,世恩嘿嘿直笑。




如果世恩之前不知道這個人的危險,那還情有可原,可是分明都想起來,他曾經有可能犯下的事情,居然還試圖去查,這不是給自己自找麻煩嗎?




世恩:“你不要總是覺得這是你的責任,我這個人好奇心重,你也知道。我既然想起來他這個人,懷疑他做過的事兒,那我肯定要查個清楚。”




這倒也的確是世恩的天性。




世恩從前的朋友,如今四散在各處,有人已經爬上了二等太監,有人和世恩一樣,這其中,最是厲害的人,就是康滿。




他已經是永寧宮的大太監。




有人和世恩說起康滿過去歷經的幾個去處,輾轉的經歷,倒是比尋常人還多。




只是每在一處,都總會有人倒黴,要不就是身體出問題,要麼就是鬧出禍事,犯了宮規,這些個人,全都是康滿晉升路上的障礙,在他們倒黴沒多久後,康滿很快就順利替代了他們的位置。




不管這是運氣,還是人為,都足以說明康滿,是個不能接近的人。




世恩:“我來,是想與你說,康滿太危險,不管你是在何時聽到這個名字,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不然,他也沒必要急哄哄地趕來。




驚蟄露出無奈的神色:“如果你不去追查,我可也不會亂來。”




他那可是不小心偷聽到的對話。




()就算沒事給驚蟄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會去查,做什麼給自己惹麻煩?




要不是那天倒黴催的,都不會遇到這遭。




想到這裡,再想到世恩的癖好,驚蟄不由得再囑託了一遍:“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去細查。左不過與我們沒關係,免得生事。()”




這點輕重,世恩還是知道的。




他拍著胸|脯,說自己找人的事,是避開了別人的耳目,朋友也是真的朋友,往後不會再插手這些事。




驚蟄聽了世恩的再三保證,這才鬆了口氣。




康滿的事,就此按下,世恩轉而好奇起剛才他們在屋內說了什麼,驚蟄拉著他一起回了屋,正聽到明雨和慧平說:




再過幾日,就是秋日宴,到時候要是有機會,我偷幾隻蟹過來……()”




驚蟄一巴掌糊上明雨的後腦勺。




“朱總管怎麼不抽死你呢?”




明雨捂著自己的後腦勺,撇著嘴:“朱總管怎麼會呢,再不濟,還有三順給我求情呢。”




“你能吃著,就自己吃,別總是惦記著那口東西往外搗鼓。”驚蟄道,這御膳房的人想吃口好的,在不影響到正事的情況下,就算嚴格如朱二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要是往外倒騰,那就是兩碼事。




驚蟄也不在乎這點吃食,要是給明雨惹了麻煩,豈非顛倒了輕重?




“秋日宴?往常都是太后主辦的,今年……是誰?”世恩聽了明雨這話,眼前一亮,“難道是鍾粹宮那位?”




“不是那位,還能是哪位?”明雨道,“太后娘娘,怕是主持不了了。”




畢竟這位,而今還在床上躺著呢。









壽康宮,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除了藥味外,更有一種不怎麼好聞的閉塞氣息,好似門窗緊閉,甚少開啟的那種腐朽。




黃太后靠坐在床頭,剛剛吃完了一丸藥。




她的頭髮花白,臉上多了不少皺紋,就連眉心,那如小山的皺痕,也凝聚著,好似久久都散不開。




身邊的女官,正輕聲細語地同她說。




“瑞王那邊傳來的消息,是說,他們只接到了黃福。”




“……只有黃福?”




“正是,黃家主,黃大人,黃大郎,都在路上,被人所害。”




女官這句話說完後,就低下頭去。




太后沒什麼反應,只是深深、深深吸了口氣。




她心中早有猜測,只是在驗證前,太后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這是真的,總歸抱著一絲期待。




而今,瑞王傳來的消息,不過是打碎了太后心中最後的幻想。




嫡系血脈,只剩下黃福。




其餘人等都一家死絕,甚至,就連普通的婦孺都沒有放過。




黃長存!




太后的眼裡,迸射出憎惡與恨意。




這老小子以為自己成為其餘黃家人的頭頭,就能一呼百應,成




()為黃家家主不成?




做夢!




黃家家主這個位置,只能是嫡系的。




如果嫡系一個人都不存,那太后也決不允許其他人染指。




黃長存敢如此放肆,太后絕不可能放過他!




“瑞王,還是不肯來京城嗎?()”太后開口,聲音竟還有幾分沙啞。




女官:瑞王說,而今陛下發作黃家,又針對諸王,他若是回京,無法逃生,還望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聽著這話,難免失望。




她想讓瑞王入京,難道還是能害了他不成?




瑞王現在不進京城,才是真正錯過最好的機會。太后深深嘆了口氣,她怎麼就養出這麼懦弱的孩子?









瑞王府上,瑞王正也在說起京城情況。




書房內,坐著陳宣名,王釗,劉明旭,比新田等幕僚。




黃福,也坐在角落裡。




這個原本胖乎乎的少年,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已經瘦得抽條,更是沉默寡言,和從前是兩模兩樣。




“黃長存的做法,難道絲毫不怕得罪王爺?”王釗氣惱地說道,“竟是對黃家嫡系下此毒手。”




瑞王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的母親是嫡出,鼎力支持他的黃慶天,更是之前黃家家主,黃長存在他看來,不過跳樑小醜。可如今,這跳樑小醜,卻是真真做出這慘絕人寰的惡事。




瑞王:“此人,不能活。”




他的聲音,透著難得的殺氣。




黃長存此舉,無疑冒犯了瑞王。




比新田遲疑地說道:“黃長存從前,並不是多麼喪心病狂的性格,此舉……莫不是得到了陛下的支持?”




陳宣名沉吟片刻,搖頭說道:“我和黃長存在朝時,少有接觸,不過曾聽聞,他年少時,就有過虐殺動物的習慣。不過,這多少隻是傳聞,未有證據。”




這在世家裡,很是正常。




甭管子弟有再多言行上的問題,只要沒洩露出去,有損世家的聲名,家族自然會為其遮掩。這是一種庇護,也是一種束縛。




將自家子弟牢牢地束縛在門第內,擰成一股力量。




“不論如何,黃長存不可留。至於那些個外朝使臣……”瑞王思忖片刻,“不要與他們接觸。”




這就是京城裡傳回來的第二個消息。




有人活動著,找上了瑞王。




瑞王有心皇位,並且有著一世在前,對於自己能奪下皇位,自然是有著萬全的信心。




與外族聯手,縱然能奪下皇位,必也會招致後世的唾罵,遺臭萬年,他再怎麼心切,都不能做出這樣的事。




打開國門迎接外敵,這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將那些人,都報給陛下。”瑞王揚眉,冷冷地笑起來,“我們內鬥,那是我們的事,決不許引狼入室,諸位可明白?”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書房內其他人。




在這消息傳來時,瑞王的幕僚裡




(),也曾有人提議接受。可是大多數人,都是如瑞王一樣反對,而今得了瑞王明確的表態,自然是大喜。




誰不想看著自己輔佐的人登上帝位?




可這樣的壯舉,若是要以外族入侵為代價,那多少會讓人望而卻步。




這是截然不同的事。




幕僚們散去後,瑞王看向坐在角落裡的黃福,朝他招了招手:“福兒,你過來些。”




黃福沉默地起身,走到瑞王的身旁。




前幾日,黃福剛剛入府,那時瑞王去巡視兵馬,剛好不在王府來,今日是特地趕回來的,不只是為了處理府上的事,也是為了看看黃福。




他記憶中的黃福,是個愛笑的小胖子,如今站在跟前的,卻已經是個瘦弱的少年,臉上沉寂得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福兒,你就將王府當做你的家,有任何的事,都可以來找表叔父。”瑞王嘆了口氣,“若是我不在王府,就去找王妃,她會照顧你的。”




黃福眼神微動,輕聲道:“表叔父,我家裡的人……全都沒了嗎?”




瑞王抿著唇,慢慢地說道:“除了秀娘幾個,還逃過一命,其他的……”




黃福的表情扭曲了些,帶著無端的仇恨,又閉著眼,勉強將滿腔的情緒壓下去,啞聲:“我知道了,表叔父。”




頓了頓,黃福又道:“表叔父,我有些累,就先退下休息了。”




瑞王自無不可,立刻派人送他回去休息。




待黃福的身影消失後,瑞王才靠著椅背,捏著眉心嘆息。




良久,他道:“派人盯著黃福,注意他的情緒。”




長史輕聲說道:“王爺,您是擔心小郎君他……”




“他太年輕,驀然的仇恨,可能會壓垮他的心防,讓他做出衝動的事,如果他打算離開瑞王府,必定有人跟著,一旦試圖離開封地,直接打暈了帶回來。”瑞王果斷地說道,“嫡系就剩下他一個,本王總不能連黃福都保不住。”




“喏。”




而屋外,黃福則是麻木地在宮人的帶領下,朝著自己的住處走去。




一路上,黃福都面無表情,直到他在路上忽而看到個人。




是阿星。




黃福臉色微變,三兩步跑到阿星的面前。




阿星見是他,冷淡行了禮,就打算離去,卻被黃福一把叫住,“你,你能教我習武嗎?”




阿星沉默了會:“我的武藝是後來學的,粗鄙功夫,不入人眼,小郎君還是請王爺,給你尋個名師。”




黃福急切地搖頭,見身後的宮人還跟著,揮手讓他退後了些,這才低聲說道:“我,我不太相信……”他沒有說完,可阿星已然明白了黃福的意思。




經過這樣的大變,黃福竟是連瑞王,都不太信任。




黃家遭此大難,的確是自身的緣故,可追根究底,如果沒有太后那神來一筆,黃家嫡系也不至於滿門被流放。




太后,是瑞王的母親。




黃慶天最初,也是因




為鼎力支持瑞王,動了軍需,這才會被徹查。




這一切,都和瑞王有關。




儘管黃福知道,瑞王和祖父的關係很好,也是瑞王派人來救了他,可是黃福的心裡,就是無法遏制住這份怨懟。




他不敢在瑞王面前停留太久,也是這個緣故。黃福生怕一個不慎,就洩露心中真實所想。




至於阿星……




一路上,如果不是阿星幾次拼死相救,黃福早就沒了命。而且他知道阿星沉默寡言,向來很少和他人交流,就算在瑞王的眾多幕僚裡,他也是最特異獨行,與其他人並不怎麼往來。




許是為此,黃福對他,倒是有和別人不一樣的信任。




阿星沉默了一會,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是帶著黃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裡。他的住處,倒是沒什麼人氣,進門後,黃福一眼就看到擺在窗臺下,密密麻麻的一堆小木偶。




它們形態不一,動作不一,非常生動鮮活。




只是每一個都沒有刻上臉。




黃福看著那些木偶,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女人,帶著一對兒女。




“為什麼沒有父親?”黃福問,“為什麼沒有臉?”




阿星看著窗臺下的木偶,輕聲說道:“因為父親無用,因為沒有臉面。”




是他,無臉見他們。









八月初八,正是宮中的秋日宴。




御膳房早早忙活開,那叫一個熱火朝天。而直殿司,也在這忙碌的日子裡,充當了苦力,將御花園給清|理了出來。




秋日宴,是每年宮裡都會舉辦的宴席,原本應當是皇后主持。只是景元帝並沒有皇后,所以每年操持的人,一直都是太后。




今年太后病倒,沒起得來身,這事,就交給了德妃。




直殿司忙碌,驚蟄的事倒是少。




他清晨被姜金明叫去算賬,等算完,其餘人還沒回來,掌司也仍在屋內懶洋洋地待著,一時間,驚蟄就沒了事情幹。




既然無事,他開始折騰起自己近來的兩個任務。




一個是任務八,查出明嬤嬤的死因。




這個任務,驚蟄已經完成。




畢竟容九已經非常痛快地承認了這件事和他有關,再完不成,驚蟄就真的是個呆瓜。




在愉快地提交了答案後,驚蟄在完成任務的同時,得到了八十分的評價。




驚蟄:“為什麼只有八十分?”




他還漏掉哪裡?




雖然比之前的六十分及格要好,可驚蟄還以為,這答案能得到個十成十的滿意呢。




【明嬤嬤的直接死因,的確是宿主剛剛回答的。只是宿主漏掉了她的間接死因。】




驚蟄蹙眉,間接死因?




導致她那一日出門的原因嗎?




這個答案,驚蟄的確還不知道,既然能有二十分,那的確有些重要。只是想再查這事,就得從立冬下手。




他和立冬沒什麼關係,甚至還有點怨懟




,要是貿然行事,怕是會打草驚蛇。




驚蟄將這件事按下,又思索起任務九。




相比較任務八這個板上釘釘的答案,任務九就為難許多,因為驚蟄迄今都不明白,為何容九會說,皇帝覺得這件事不重要?




不過甭管重不重要,驚蟄多少還是有點苗頭,唰唰作答,將他之前說給容九的猜測作為答案。




然後,判定是六十五分。




堪堪擦線完成。




驚蟄鬆了口氣,他對這個任務沒什麼信心,能過,能沒有懲罰,那就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