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五十章

驚蟄走得那叫一個飛快,心裡忍不住思索,這個節骨眼上,他要躲去哪裡比較合適?




奉先殿絕對不可以。




他在奉先殿的幾次經歷實在是太過慘痛,現在只要一想到這個神聖的地方,驚蟄難免覺得彆扭。




這輩子都沒有什麼好印象了。




大概是奉先殿和他有仇。




他是從御膳房出來,再往直殿司走更不合適,這一路上,且不知道會遇到多少人。




驚蟄一個急剎車,左拐去了。




他要找個地方躲一躲,四個時辰,那就是等到晚上。




勉強還能躲著宵禁走一回。




不過那個時候也已經快要子時,一想到這個,驚蟄就頭疼。




“喂,你是誰?”




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響叫住了驚蟄,有個男人攔在他面前。他身上的服飾,應該是哪個宮裡的大太監。




“你這是什麼古怪的裝扮?”




驚蟄透過多重手帕的遮掩,隱約看到那個人的模樣。




不認識。




可驚蟄是認識他的聲音。




那天晚上聽到的,被稱之為康滿的男人。




……這麼巧?




他居然在這看到這個人。




驚蟄:“我的臉上長了瘤子,不好見人。”




康滿在這裡做什麼?




這裡多是直殿司,御膳房,雜買務等宮人的居所,他一個永寧宮的大太監,平白無故怎麼會在這裡?




“瘤子?你把臉上的東西拿下來,讓我看看。”康滿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疑竇,“還有,你是哪裡的小太監,腰牌呢?”




他的語氣有幾分居高臨下。




帶著自然而然的命令。




驚蟄往後退了一步:“臉上著實難看,請恕小的不能拿下來。這裡並非有主的宮室,小的穿行至此,也沒有冒犯宮規,不知公公為何咄咄逼人,做出這番逼迫的姿態?”




這裡又不是永寧宮,康滿也不是他的上官,憑什麼要求查看他的腰牌?




康滿的臉上浮現淡淡的怒容。




他其實長得還算不錯,鼻子高挺,眉目清秀,只是眉梢的戾氣破壞了這份氣質。




腳步匆匆,又有兩個小太監走了過來。




他們看見康滿和驚蟄的對峙,先是愣了一下,這才低著頭小步小步走到康滿的身後。




“公公,事情已經辦好了。”




康滿沒有看他們倆,而是一直盯著驚蟄,“你們兩個,去,把他臉上的怪東西給我扯下來。”




兩個小太監對視了一眼,朝著驚蟄走了過來,“得罪了。”其中一人說道,就要伸手去抓驚蟄臉上的手帕。




驚蟄躲開他們倆,皺眉說道:“這未免也太過強人所難,離我遠些!”




原本還要追來的兩個小太監聽了驚蟄的話,下意識後退,然後再退,接連退了好幾步,這才停了下來。




他們的臉上




都有幾分奇怪,但緊接著又變成古怪的熱意。




康滿:“你們兩個,在做什麼呢!”




只聽著聲音,並不能聽出他的情緒,可是兩個熟悉他的小太監,身體已經忍不住顫抖起來。




康公公生氣了。




其中一人顫抖著聲音說道:“小的,小的沒法拒絕他。”




另外一人雖然沒有說話,可身體也忍不住顫抖著,帶著幾分掙扎。他的理智想要聽從康滿的吩咐,去抓住這個人,可是他的心裡卻萌生出某種古怪的衝動——




他不想抗拒這陌生人的任何一句吩咐。




康滿的臉色沉下來,盯著驚蟄,就活似要在他的身上啃下一塊肉。他緩步朝著驚蟄走來,眼神一眨也不眨,“咱家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什麼魅力……怎麼,你怕了?”




他看到驚蟄下意識後退,終於笑了起來。




驚蟄面無表情,不,他是想吐了。




他原本以為康滿還算正常,並沒有太受到影響,可那種奇怪的注視感,讓他愣了一下才發現,康滿這人一直在看著他。




不管是吩咐別人,還是走來時,那眼珠子就幾乎沒有轉動。




這種奇怪的僵硬感,的確叫人不適。




……打擾了,他這就走。




反正沒露臉,驚蟄轉身就打算跑。




“你想去哪?小心咱家打斷你的腿,往後,就只餵你……”




那話噁心得驚蟄打了個寒顫,忍了又忍,到底沒忍住,轉身一拳砸在了康滿的肚子上。




驚蟄的動作猝不及防,康滿瞪大了眼,抬手要抓住他的胳膊,驚蟄已是一腿踹向他的膝蓋,將他生生踢倒在地上,又朝著他的腦袋補了一拳。




康滿連一句話都沒再說,直接暈了過去。




呼。




驚蟄鬆了口氣,爽了。




剛才聽康滿居高臨下說話的時候,驚蟄這心裡就不爽快,還要聽他發表那種奇怪的言論,這耳朵可真是要髒掉了。




“你,你居然把康公公給打暈了……”其中一個小太監震驚,猛地抬頭看向驚蟄,然後態度猛地軟化下來,“好吧,如果是你的話……”




“康公公的脾氣很不好的。”另一個人補充,“你,你要不快些走吧。”




驚蟄閉了閉眼,眼前這兩個比起康滿軟多了,他沒法對他們下狠手。




可這種態度也很奇怪呀!




“那我現在就走。”




驚蟄朝著他們兩個點點頭,急匆匆地越過康滿。




“那個,你要不要,喝點東西?”




“……血,你喜歡血嗎?”




如此突兀,如此尷尬,如此讓人頭皮發麻的話呀,驚蟄都覺得自己的心在顫抖。




“我不渴。多謝,再見。”




驚蟄絕情地丟下這句話,大步離開。




真是瞎折騰。




驚蟄在心裡嘀咕,等著幾個時辰過去,他回去一定要找世恩好好問個清楚。




不管是康滿的事,還是秋日宴。()




尤其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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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去見朱二喜乃是孤注一擲,後來會被他關押在屋裡也是正常。




雖然平安無事,可驚蟄在御膳房待到傍晚,才見到朱二喜。可事情卻是在午後爆發,這說明朱二喜也被扣了幾個時辰。




毒沒有下在食物裡,卻是在茶水裡。




朱二喜得了驚蟄的告誡,嚴防死守,沒給任何的機會。可毒還是下了,這說明,下毒的人並不是要暗害御膳房,食物只是他下毒的載體。




不管是在食物裡,還是在茶水裡,都沒什麼差別。




這就是為什麼,驚蟄都警告了朱二喜,朱二喜也沒讓人抓住空隙,可是任務十還是失敗的原因。




因為毒還是下了。




驚蟄並沒有阻止這件事發生。




不過他也不在乎。




只要御膳房沒被牽連到就好。




可為什麼要毒害宮妃?




毒性嚴重嗎?




這些驚蟄都一概不知,就被朱二喜給趕出來了。




他還不讓問,可惡!




驚蟄原本一肚子的疑竇,等著回到直殿司,就找人問個清楚,肯定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比如世恩。




可現在,身上的這個buff,他得是幾個時辰後,或者是明天,才能知道來龍去脈了。




驚蟄心裡鬱悶,腳步卻是不停。




等出去,他要……




他還沒想完,猛地停下腳步。




正陽門外,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正站在那處,原是在抬頭看著宮牆外的枝頭。




那條枝葉上,綠意逐漸被淡黃色所取代,那種蔓延開來的鮮豔黃色,會是接下來這個季節最是長久的色彩。




聽到腳步聲,他那雙黑沉的眸子看來。




“讓我好等。”容九的聲音很是平靜,“以你的步程不該這麼久,被什麼絆了?”




他的臉龐非常白皙,那種冷冷淡淡的膚色,連一點血氣都沒有,多少帶著點尖銳的寒意。




分明只是簡單的話,卻有著一種極其強勢的衝擊。




驚蟄弱弱地說道:“遇到了幾個人,和他們友好交流了一下,這才遲了些。”




“友好?”容九在這個音節重重咬下,“過來。”




驚蟄很不想過去。




首先,容九不打算對他腦袋上這玩意,發表任何的看法嗎?




既然沒有,就不對勁。




……好吧,怎麼可能對勁得起來,容九幾次遇見buff,反應都還是挺大的。




他猶猶豫豫,小步小步走了過去。




“你,不覺得,我這樣有點奇怪?”他暗示自己這身裝扮。




容九大手抓住驚蟄的胳膊,將他扯了過去,冷笑了聲:“你何時不奇怪?”




冰涼的手指拽下那些亂七八糟的裝飾,原本誓死捍衛它們的驚蟄手指動了動,嘀咕著:“我何時奇怪?”




指尖刮搔著驚蟄




()的側臉,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為什麼見到我就跑?”




這是一次非常湊巧,非常偶然的撞見。




難得的,沒有任何算計。




驚蟄只要再停留片刻,就會發現,本該是容九上司的韋海東畢恭畢敬地跟在他的身後,乾明宮的總管太監寧宏儒也隨侍左右……當然,驚蟄或許沒見過寧宏儒的模樣,可他認得乾明宮的服飾。




真是可惜,容九斂眉,在他已然按捺住試探的惡意後,卻是從天而降了一個機會……




結果,卻因為驚蟄太靈活,就這麼眼睜睜溜走了。




容九難得的升起一點鬱悶。




這讓他的指尖,更用力地戳著驚蟄的側臉。




驚蟄被按了一個個小坑,肉乎乎的感覺,似乎讓男人愛不釋手,又掐了掐。




驚蟄被掐著臉,連說話都漏風。




“我就是覺得,你那看起來很嚴肅,應該是有正事,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去打擾你。”




他說得非常誠懇,非常認真,非常為容九著想。




“是嗎?居然不是因為在人前,不想和我接觸過多?”容九冷淡的聲線,竟是帶起了一點上揚的尾音。




那似笑非笑的模樣,看得驚蟄的心顫抖了一下。




他可知道這男人的逆鱗是什麼,怎敢點頭。




驚蟄一口咬定:“自然不是。”




容九頷首:“那就去吃飯吧。”




……什麼?




這驟轉的話題,讓驚蟄有點抓瞎。




“吃……什麼?去哪裡吃?”




容九:“你不是從上午就去了御膳房,直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嗎?”




驚蟄對容九這種明明沒有和他見過面,卻對他的行蹤瞭如指掌的事情已經被迫習慣。




最初還有點驚悚感,現在已經麻木了。




就算驚蟄和容九說過,不要在這樣,可這個男人根本不會聽他的話,至少在這件事上,是沒多少迴旋的餘地。




驚蟄被容九帶著走,幾次偷偷看著容九的神情,都沒發現什麼奇怪之處。




難道這一次,容九真的不受影響?




不,驚蟄在心裡糾正自己錯誤的看法,他已經好幾次這樣想,可是事實證明,每一次的猜測都會被推翻。




系統的buff可真是全方位無死角地禍害人。




容九帶著驚蟄去的地方,並不算遠,居然就是侍衛處。只是不知道為何,侍衛處除了兩個守門的,進去裡面,竟是連一個人都沒有。




對上驚蟄疑惑的眼神,容九淡淡說道:“秋日宴出事,韋海東正帶著他們在處理。”




驚蟄恍然,秋日宴出了這麼大的變故,肯定會惹來許多風波。




“容九,秋日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驚蟄跟在容九的身後,好奇地問。




容九帶著驚蟄進到一處寬敞的屋舍,讓驚蟄進去裡面等著,自己不知在外面做什麼,過了一會進來,這才開始回答驚蟄的問題。




“秋日宴沒有死人。”




只是,雖然沒有死人,卻有很多人上吐下瀉,虛軟到站不起來。




就得主辦的德妃,也不例外。




因為秋日宴參與的宮妃幾乎是全軍覆沒,而太后又稱病不出,這事自然報給了乾明宮。




景元帝下令緝拿了御膳房,御茶膳房,以及一應花匠,所有的宮人都被關押起來分別審問。




而太醫院,則是抓緊著為各個貴主把脈開藥,喂她們喝鹽糖水……種種辦法齊下,總算將她們從危險的邊緣拉回來。




這上吐下瀉看著尋常,可要是一直不能止住,人很快就會陷入危險的狀況。




秋日螃蟹,就算再怎麼性寒,頂多是讓脾胃虛弱的人會有反應,不會有這麼連片的反應。




如此洶湧之勢,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食物相剋。




在太醫們施救的時候,宗元信漫步在宴席中,時而聞一聞螃蟹的香味,時而去嚐嚐花草,更是拿筷子,去沾桌上的熱酒,涼茶來吃,種種奇怪的行為,都顯得非常怪異。




韋海東走了過來,皺眉問道:“宗御醫,可有什麼眉目?”




他們現在還在審問宮人,可是這次秋日宴參與其中的宮人何其多,光是各宮帶來的宮人,就已經幾十的數量,就跟別說御膳房,御茶膳房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