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六十三章





不過這人還是得暈。




那陳少康肯定不樂意岑良離京,可於管事費了那麼大的勁,好不容易完成任務,怎可能會讓個毛頭小子破壞了?




陳少康再怎麼喜歡,這事也絕不能成。




於管事將嘴裡的東西啐出來,“好生跟著,一切照舊。有麻煩就出頭,沒麻煩就盯著。千萬別叫她們死了。”




若是真死了,其實倒也乾脆。




說不得,那位還能高興。




只是於管事這手再癢,到底不是什麼狼心狗肺的人,他揹著手,目送著柳氏岑良母女徹底離開京城,這才放心。




等他重回容府,關乎柳氏與岑良遺留下來的痕跡,被一點接著一點地抹除。




原本還住在那條巷子裡的人,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意外,反正接連幾個搬走,又有新人來。




如此反覆,很快,這些新的租戶,根本不知道在這之前,這條巷子裡的人是誰。




成衣鋪子,酒樓,也是如此。




當陳少康再一次登門,想要買那糕點的時候,卻發現,整座酒樓改頭換面,連跑腿的店小二都換了一個時,心裡那叫一個悵然若失。




關乎陳少康,官刀兒匠,柳氏與岑良離京的事,很快就擺在景元帝的案頭。




還是寧宏儒親自送過去的。




寧宏儒輕手輕腳地站在景元帝的身後,見陛下拿起了暗報。




這些天,出於某種誰都不知道的原因,景元帝似乎心情不錯。




光是看著景元帝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大多數人要是聽到寧宏儒這話,怕是隻會撇嘴納悶……這也叫心情好?




誰人心情好,卻還是這麼張臉?




可寧宏儒看著景元帝那般,卻是忍不住在心裡搖




頭晃腦,陛下這心情,可是好得過頭了!




別人看不出來,那是他們蠢。




而今,看著柳氏和岑良母女離京的消息,景元帝的心情尤為不錯。




“定國公,不是總想著給陳少康尋個蔭補的門路嗎?”景元帝漫不經意地彈了彈文書,“就讓他,去工部磨鍊下性子。”




寧宏儒畢恭畢敬地說道:“喏。”




定國公最好能將陳少康死死壓著,免得再出什麼事端。




景元帝看完暗報,就將其丟到炭盆裡。




火焰無聲無息舔舐著漆黑的字跡,將一切都吞沒在烈焰裡。




景元帝的桌上,另有幾份還沒看完的奏章。




他隨意地挑了一份,看完後,竟是有些逗樂,他念著這人的名字,“蔡鋒?”




蔡鋒的奏章,辭藻華麗,字字優美,卻是長篇大論地闡述著景元帝立後的急迫。




景元帝:“寡人記得,教坊司那邊,又進了幾個好的?”




“正是。”




寧宏儒欠身。




景元帝不好女色,就叫這教坊司少了許多去處,不過每年的名單,都還是會往宮裡送。




“挑個機敏點,送給蔡鋒。”景元帝隨手將奏章丟到邊上去,“不要蠢的。”




寧宏儒一下子明白景元帝想看戲的心思,跟著躬身應是。




蔡鋒這人,寧宏儒倒是記得,他的後宅,原本就是雞飛狗跳,皇帝陛下這是想要看個熱鬧呀。




能被景元帝留到現在的,不是無聊無趣,就是些辭藻華麗,空洞無物的文章。




要在平日,景元帝多少心情不虞,只是今日改完後,這情緒倒是愉悅。




寧宏儒在心裡腹誹,能不高興嗎?




陛下可是從上到下,全都折騰了個遍,就連一個都沒落下。




別人不高興,景元帝就會高興。




他就是這般惡劣的脾性。




隨手將毛筆丟到筆洗裡,景元帝起身,踱步到了內殿。




寧宏儒跟了進去,在邊上小心伺候。




不過景元帝多數時候,是不需要寧宏儒搭把手的,這位皇帝陛下輕車熟路的,就將自己從皇帝,變作了容九。




其實也不怪齊文翰與呂旭東這等見過陛下幾面,卻還是沒認出來的人。




這一來,是不敢認。




二來,景元帝和容九,儘管長著相同的臉,可實際上,這兩者是略有不同。




寧宏儒已然覺察到,在陛下是容九的時候,多少殘留著一點……當年還是九皇子的痕跡。




儘管那氣勢猶在,卻柔和許多。




反正沒景元帝看著嚇唬人。




再者說,之前陛下懶得遮掩自己的容貌,後來倒是屈尊學了一手偽裝的技術。




倒不為別的,只為了有些時候能無聲無息地觀察驚蟄。




……這聽起來,可真是個變態。




“寧宏儒。”




寧宏儒猛地回過神來,立刻




欠身:“奴婢在。()”




容九淡淡地說道:再胡思亂想,寡人殺了你。()”




很溫和,比起景元帝要溫和許多的口吻,卻還是叫寧宏儒苦笑了聲。




“奴婢不敢。只是方才,想起了陛下還在擷芳殿的日子……”他小心謹慎地說著,“覺得容九,和當初的性情有點相似。”




在景元帝的跟前,說實話,總比說假話要好上許多。




“呵,”容九冷笑了聲,“既是這麼念舊,趕明兒就把擷芳殿親手清|理一番。”




寧宏儒苦哈哈地應下:“奴婢,遵旨。”




誒,不對。




寧宏儒突然清醒過來,陛下怎麼在今日就準備……今兒,不是在十八嗎?




他轉頭看向炭盆。




究竟是因為知道柳氏母女離京之後,皇帝陛下太過高興的緣故……還是因為,景元帝這些天,一直心情愉悅的那個……不為人所知的原因?









說到擷芳殿,這地頭,原本就有著無數宮室。陰著這裡原本是景元帝的故居,所以陛下登基後,這裡仍然有人打理。




只不過擷芳殿的佔地大,每隔一段時間,還是得徹底清理一番。




直殿司時常被調過去。




這一回,也是如此。




驚蟄是領事的,已經在這兒埋頭苦幹了大半天,就連飯也是挑到這裡來吃的。




擷芳殿很大。




驚蟄那一回跟容九來到這裡的時候,也只不過佔據了其中小小的一處。




倒是也在清理的時候,親眼看到了景元帝從前的故居。




是一處很普通的院子。




有些狹窄,細說起來,幾處屋子並起來的大小,可能還沒有直殿司的庫房大。




倘若不是驚蟄跟著管事太監一起走來,怕是難以置信。




管事太監是個有點上了年紀的老太監,看著慈眉善目,笑呵呵的。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驚蟄臉上的驚訝。




管事太監:“這樣的住處,在擷芳殿有許多。都是最尋常的住處,就算陛下曾經在這裡住過,也就是間普通的院子。”




驚蟄聽著他的話,倒也對。




後宮那麼多個宮殿,那麼多屋,現在住在那裡的宮妃又不是從一開始就住在那裡的,總會有輪換有,變化。




從低處爬到高處,應該驚歎。




驚蟄擰著布條,嘩啦啦的水聲裡,他想,真正讓他驚訝的是,景元帝在登基前,不管是先帝還是現在的太后,都對他不怎麼重視……那他到底是怎麼成為繼任的皇帝?




就算當時先帝死的倉促,來不及留下繼承的聖旨,可當時的皇后有著黃家的支撐,瑞王名正言順,才學出眾,大半個朝廷都站在他們那邊。




就算皇帝陛下按照正統,按照禮法,理所當然應該登基,可許多人,都是死在成功的最後一步。




除非,景元帝手裡,也有自己的人。




驚蟄一邊漫無目地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一




()邊跪在地上擦地板。




剛才他用著趁手的傢伙事被谷生拿走還沒回來(),驚蟄就暫時只能這麼擦拭(),好在管事太監離開後,此地還算幽靜。




也沒其他人看到他這模樣。




隱隱約約隔著幾處重樓,能夠聽到其他人細碎的聲音,只是距離有些遠,聽不清楚,這又莫名有了一種身在幽處的感覺。




好似隱隱於世。




靜謐。




這種感覺在宮廷裡時常有之,卻很少能給人安心的感覺,因為寂靜就是皇宮的準則,所有人都必須蟄伏在這些規矩之下,無聲無息地過活。




這也是驚蟄,終於有了向上之心,卻不願意去其他宮闈的原因。




去了其他處,侍奉宮妃,雖然的確有了往上爬的途徑,卻是將自己一身的安危都繫於一人身上。




在這後宮裡著實太過危險,也不會有現在這樣自由。




直殿司很清苦,正因為如此,反倒有了比其他地方多出來的餘裕。做完活回去,三三兩兩還是能說著話,在不違制的前提下,也能外出。




要是真的成為哪一個宮裡的太監,自然不可能如此,怕不是得循規蹈矩地活?




驚蟄嘆了口氣。




“嘆氣,會把福氣嘆走。”




一道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劈頭蓋臉地落下來。




驚蟄哆嗦了一下,手裡剛撈起來的布條又重新啪嗒一聲,掉在了木桶裡,濺落出來的水花,將四周撒滿了水珠。




他不敢回頭。




這裡是擷芳殿,重重疊疊這麼多個宮殿,容九究竟是怎麼準確找到這裡的?




驚蟄一直很想知道,被他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到底是誰,慧平,谷生,世恩?




這幾個和他走得近的人,看起來都不是。




可除了他們幾個之外,誰還能隨時隨地掌握他的行蹤?




驚蟄的呼吸有點急促。




“你在,緊張什麼?”




和那一日幾乎如出一轍的話,讓驚蟄很想抓住自己的衣領,將整件衣裳都攏在自己的頭上。




若不是這樣,他就難以掩飾從鎖骨到脖子,再到後腦勺那翻湧出來的紅痕。大片大片的潮紅,伴隨著難以掩飾的羞恥,在驚蟄的皮膚上盪開。




“……那什麼,約好的時間,不是現在吧。”




驚蟄支支吾吾地說著。




這今天,分明不是逢五呀!




前兩天才見了面,今天頂多就十八,怎麼人就已經出現在這?




他原本還以為自己能多出來幾天糾結呢。




容九逆著光站在廊下,蒼白的臉龐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神情:“沒有必要了。”




……什麼?




驚蟄到底是回了頭,看著男人一身修長的侍衛服,利索得很,可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上,卻帶著某種異樣的神采。




這讓他的眸子,黑亮得有些嚇人。




驚蟄:“什麼意思?”




容九踏上臺階,




()緩步走到驚蟄的跟前,單膝跪了下來,抓著他那隻溼漉漉的手,清冷的聲音慢悠悠響著,“逢五的約定,最初,是不足夠喜歡。”




是喜歡的,卻也沒那麼喜歡。




或許下一個瞬間,就能被毀掉,這樣有趣的玩具,一月三天,已是足夠。他想讓玩具留著的時間更久,所以剋制著見面的時長,那會讓玩具,壞得不那麼快。




後來,他不再稱呼玩具,而是驚蟄。




驚蟄,就只是驚蟄。




三日不足夠。




可這是必須,不然,他仍然會把驚蟄弄壞。又或者,在把驚蟄弄壞之前,就把他給嚇跑。




會失控。




赫連容一生中,寥寥幾次徹底失去理智,都帶來近乎毀滅的後果,只是長成後,這頭異獸,一直被牢牢關押著。




冰冷殘酷的情緒,是最好的囚牢。




它會飢渴,發瘋,但也只能舔食著那些血腥祭品,直到某一日,再壓制不住時,再帶著一切覆滅。




不知良善,無關功過,百世後如何,本也與他沒有關係。




可是現在……




驚蟄眼睜睜地看著容九取出手帕,細緻地擦拭著他的手指,那輕柔的動作,卻比他冰冷,壓抑的時候更加令人害怕。




“不過現在,卻是不夠。”容九如同一頭龐然的巨獸,同樣半跪在驚蟄的身前,卻有著能輕易將人撕碎的力量。他抓著驚蟄的手,壓在自己的心口,那種狂烈跳動的心聲,陌生到叫人發痛,“是你哺育了它。”




給予它力量,讓它成長。




也輕易因為一點情緒,就令它橫衝直撞,恨不得撕毀一切。




想見他。




貪婪的情緒,無比地滋長著。




這種磅礴的感情,本應該被碾碎,撕毀,不讓其肆虐才是。可容九這個瘋子,卻以一種神經質的癲狂喜悅,注視著它日漸強壯。




因為供養它的養分,完完全全,來自於驚蟄。!




白孤生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