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七十九章

德妃到底沒被挖了眼,至少是沒當著驚蟄的面,就被拖下去了。()




驚蟄不知道赫連容說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以前他可以憑自己的感覺,來判斷一件事情能不能相信,雖然那有些玄妙,可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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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他做不到。




這件事,讓他開始懷疑自己。




在那一場不算激烈的爭吵之後,赫連容安排了幾個人在殿內跟著他。




有石黎……




好吧,驚蟄應該想到這點。




石黎在赫連容還是容九的時候,一直呆在侍衛處給他跑腿,若他不是皇帝的人,還能是誰的人呢?




但另一個人就有些出乎意料。




是寧宏儒。




驚蟄不太清楚乾明宮到底是怎麼運作的,可最起碼知道,太監總管應該是跟在皇帝身邊的人?為什麼會把他安排給他?




寧宏儒笑呵呵地說道:“眼下事情繁多,若是讓女官跟著小郎君,本也不錯。不過陛下覺得小郎君可能會不太習慣。”




他嘴上說著從容的話,實際上卻有另外的原因。




石麗君的確是不錯,可她這個人,有時候比寧宏儒還要冷酷無情。她是可以為了皇帝的利益犧牲掉一切的人,景元帝不會把任何有可能傷害到驚蟄的存在,放到驚蟄的身邊。




而寧宏儒……




的確是最好的人選。




他知道大部分他該知道的事情,也能規避某些不該出現的麻煩,最重要的是,寧宏儒曾經因為驚蟄貿然下了一步棋,儘管險些被景元帝砍了腦袋,但事實說明,他是對的。




“我還是覺得……”驚蟄抱著個小碗,“我不該在這。”




就在剛剛,寧宏儒因為一件他不得不處理的事情出去了,其他伺候的人,因為驚蟄不自在,所以都退了出去。




驚蟄說話的對象是石黎。




石黎是在驚蟄“住在”乾明宮後的第二天出現的,他的臉上帶著傷,像是被什麼東西抓撓過的痕跡,顯然在前兩天的事件中也經歷了一番磨難。




那天,慧平的確帶著驚蟄的令牌,去侍衛處找到了石黎,可他們遇到了更大的麻煩。




侍衛處是皇帝最中堅的力量,所以最開始的騷亂,其實是從侍衛處開始的。




不過也正好,因為慧平去了侍衛處,讓石黎清楚知道北房出了事,最終還是設法把消息傳遞了出去。




石黎臉上的傷不算嚴重,“您應該在這。”




驚蟄聽了石黎的話,勉強壓住那種翻白眼的衝動,“不要這麼稱呼我。”




他有氣無力說著。




石黎畢恭畢敬地說道:“卑職之前已經多次失禮,不敢再如此行事。”




驚蟄幽幽說道:“那麼我有一個問題。”




石黎看向他。




“你不是普通侍衛,對吧?”




石黎:“暗衛。”




驚蟄沉默了一會,最終說道:“




()所以我身邊之前,是不是……真的跟著人?”




石黎想起景元帝的命令,毫不猶豫地點頭:“正是,是甲三。”




“那他現在也在這?”驚蟄下意識看向四周,“他跟了我多久?”




石黎:“您現在在乾明宮,無需外出時,無需暗衛跟從。約莫一年半。”




驚蟄抿唇,心裡有熟悉的怒意。這種怒氣燃燒的感覺在最近很常見,他幾乎都快習慣這種感覺。




……他就知道!




那段時間,驚蟄頻繁覺得有人在觀察他,那個該死的男人分明什麼都知道,卻坐視他茫然無措什麼都不說!




驚蟄抿唇,這古怪的沉默,讓石黎也跟著閉嘴。




過了好一會,他才聽到驚蟄嘆了口氣:“那,你說的那位甲三,現在還好嗎?”




石黎愣了愣:“您的意思是?”




他有點沒明白。




不是沒猜到驚蟄的意思,他只是困惑於驚蟄是怎麼知道甲三受了重傷。




驚蟄:“他既是跟在我身旁暗中保護,那夜情況危急,他要是在,怎麼都會現身。”沒有出現,只能說明他被其他人絆住了手腳。




石黎:“他攔下了太后派來的人,殺了四個,自己也受了重傷。不過現在正在臥床休息,負責的人是宗元信,他會沒事。”




看出驚蟄眼底的擔憂,石黎不由得多說了些,當他意識到自己說出“宗元信”這幾個字的時候,石黎和驚蟄同時僵住。




他們顯然都記得,關於宗元信,顯然又是一個謊言。




石黎看著面無表情的驚蟄,試探著說道:“宗元信是太醫院的院首,是御醫。不過,他也有個太醫的身份。”




“那他是什麼時候擁有太醫的身份?”驚蟄有點尖酸刻薄了,“我猜,不會剛好是給我看病前後吧?”




石黎閉嘴。




他真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是一顆石頭。




驚蟄捏了捏眉心,他真討厭自己現在這個樣子,輕易就會被一兩句話,一兩件事刺激到,然後重新陷入那種怒火,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抱歉,這不是你的問題。”驚蟄帶著歉意,“我不該這麼和你說話。”




石黎立刻欠身:“您不必如此。”




驚蟄不太適宜地說道:“石黎,我不過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宮人,我不習慣這種繁文縟節,你也不用對我這麼畢恭畢敬。”




他將小碗放下,裡面精美的甜飲只吃了一小半,雖然的確非常美味,可以驚蟄現在的心情,是有些難以下嚥。




驚蟄揹著手,來回踱步。




大年初二。




除夕的事情,堪堪過去兩天,整個初一,驚蟄幾乎是昏睡過去的,醒來又經過德妃事件的驚嚇,吃過飯,人就已然昏昏欲睡。




今天早上起來後,赫連容匆匆出現一面,又立刻消失,足以說明事態的嚴重。




景元帝必須主持大局。




驚蟄不知外面現在有多騷亂,他的那些朋友還能安然




無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可他仍然迫切想要知道更多外面的消息,除去他的任務,更多的是……




呆在乾明宮,總讓他無比不自在。




這裡太大,太空,到處都是人,雖然那些人現在都在外頭,可驚蟄能夠感覺到他們的情緒,帶著異樣,複雜,與敬畏,恐懼。




這讓他有一種強烈的錯位感。




從北房離開後,驚蟄幾乎立刻昏睡了過去,根本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到乾明宮……




等下,驚蟄終於停下來回的踱步,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在瞬間爆紅,又在剎那間變得煞白。




……老天,他怎麼能忘了!




他在怒火中天,難以剋制脾氣的時候,在無數人的目光下幾乎和景元帝大吵大鬧,那個男人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他,那麼多人,還有最後離開的方式……




石黎眼睜睜看著驚蟄瘦削的背影搖晃了下,猛地往前走了兩步,銳利的視線四處掃開,“是有什麼異樣嗎?”




驚蟄俊秀的臉蛋上滿是蒼白,他緩緩地看向石黎,幽幽地說道:“沒什麼,我只是……需要個洞。”




這下石黎是真的沒明白驚蟄想要的是什麼,直到他眼睜睜地看著驚蟄重新爬上龍床,愣是用柔|軟厚實的被褥堆起一座安全堡壘,然後整個人鑽了進去,變成一團驚蟄。




石黎覺得自己不懂,可能是暗衛生涯太久,不明白正常人到底是怎麼活的。




正此時,處理完事情的寧宏儒剛好走了進來,視線下意識遍尋整個殿內,只看到了石黎,眼神立刻就嚴肅起來。




石黎悄無聲息地指了指龍床上的繭子,寧宏儒露出個和石黎一樣費解的表情。




見寧總管也是這樣的表情,石黎終於放下心來,還好,不是他和正常人脫軌太久,所以不理解的緣故。




而是驚蟄的行為,的確很難以預料。




寧宏儒站在幾步開外,溫和從容地說道:“昨日時間太短,有些來不及,今日倒是陽光明媚,小郎君,宗御醫正在門外等候,要不要召他進來,為您檢查下|身體。”




沉默了很久,久到寧宏儒都快以為自己等不到回答的時候,那團驚蟄終於飄來細細的聲音:




“那天,跟著陛下出現在北房的……有多少人?”




寧宏儒眨了眨眼,輕易明白驚蟄這反應是為何。




“兩位老王爺,幾位郡王,幾位閣老,沉子坤沉大人,以及……”




“夠了,多謝,不用再說了。”驚蟄打斷寧宏儒的話,“我覺得,今天……不,今天開始,我不想見任何人。”




驚蟄自覺沒有任性的資格,尤其是在乾明宮,一個和他天差地別的地方。然剛剛後知後覺想起來的東西,實在是讓驚蟄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羞恥,驚慌,丟臉,或者更多,難以形容,難以琢磨的情緒,都讓驚蟄有點崩潰。




這不同於容九身份給驚蟄帶來的震撼,而是另外一種,只要是個人就該有的羞恥心。




世上詩




歌樂曲經常言愛,然實際上,縱是再熱情奔放,那描述的語言也總歸是婉轉,輕緩,娓娓道來的。如他們這般在大庭廣眾之下,那是不知廉恥!




驚蟄的羞恥心並沒有那麼強悍的承受力,或許直到現在才想起來,是為一種緩衝?




然驚蟄壓根無法坦然接受。




他似乎能聽到寧宏儒對石黎說了些什麼,不過驚蟄也不是那麼在乎。他現在滿心滿眼只想把自己的耳朵眼睛全都堵住,就讓他悶死在這兒吧。




過了一會,寧宏儒的聲音才又一次響起,平靜從容地說道:“既然小郎君不想見宗御醫,那奴婢就讓他退下了。()”




驚蟄默默鑽出個腦袋,有點凌亂的頭髮黏在微紅的臉龐上,讓這個人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還要青澀乾淨,他微微抿著唇,這是不是……10[(()”




太不成體統。




寧宏儒彷彿知道驚蟄要說什麼,平靜地笑了笑:“在乾明宮內,您擁有和陛下同樣的權力,哪怕您現在想要宗御醫的命。”




輕易的,寧宏儒看著溫涼的話,卻破開了溫馨虛偽的假象,讓人品嚐得到底下的血腥。




驚蟄咀嚼著寧宏儒的話,這人不愧是御前總管,就連說出來的話,也帶著精雕細琢後的謹慎。




“乾明宮內”,這不就說明,驚蟄現在還是被軟禁的狀態?




“以防萬一,寧總管,我並不喜歡奪取其他人的命。”驚蟄小心謹慎地說道,“這意味著,您與其他人,也不用這麼恭敬地待我。”




寧宏儒:“方才那個例子,只是希望小郎君明白,您在乾明宮內可以做任何事,百無禁|忌。”他仍然笑著,不過看起來,那笑容比之前的,更帶了點真實的溫度。




“那天跟著陛下殺入北房的人雖多,不過,正是因為他們清楚,陛下|身邊雖是最危險,然不緊跟著陛下,他們同樣無法得到最萬全的庇護。”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跟著出現。




在不是那麼要命的時候,景元帝並不在乎這些簇擁,更何況那時皇帝一心一意惦記著驚蟄。




“所以,你想說什麼?”驚蟄挑眉,“寧總管是想讓我放寬心,不要在乎這些有的沒的?”




寧宏儒:“他們害怕陛下。”




出其不意的,寧宏儒這話,引來了驚蟄全部的關注。




“為了能夠儘快趕到北房,陛下不惜一切代價,可能會比以往稍微,瘋狂一些。”說到這裡的時候,寧宏儒微微笑了起來,“暫時的,他們不敢置喙陛下的行為。”




雖然只是暫時。




至少會持續到這件事結束。




直到今日清晨,緊閉的宮門才得以打開,然皇庭仍是不許進出的狀態。那些王公大臣已經被迫在宮裡待了兩天。




想必宮廷四處的廝殺聲,會讓他們這兩夜睡得不那麼舒適。




驚蟄揉著眉心,疲倦地說道:“這件事,都和太后有關?”




“正是。”




“俞靜妙是誰?”




“是黃儀結。




()”




這個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回答,讓驚蟄猛地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