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八十章



這或許是因為身份的不同,所掌握的權勢也就不同,從前,容九嘴裡說出來的一些話可以當做是玩笑,但是赫連容那麼一說,就彷彿這件事真的會這麼做。




比如屠殺後宮妃嬪。




儘管寧宏儒已經明裡暗裡暗示過那些人罪有應得,然驚蟄還是無法接受。或許有那麼幾個的確是如此,可那些完全不受寵,也根本沒見過皇帝的那些弱女子,又豈非是倒黴透頂?




驚蟄真的很怕哪天皇帝突然回來,滿身血氣,卻笑吟吟與他說……阻礙都消失了。




光是想想都是噩夢,更別說真的實施。只要他在皇帝的跟前感覺到不自在,他們中間的隔閡也就依舊會存在,可他要怎麼放鬆?




驚蟄看著有些擔憂的明雨,衝著他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把他推出了門。




“我真的無事。”




“要不,”明雨猛然回身,“你還是跟我……”




啪——




清脆的一聲響,門外的寧宏儒等人跪倒在地上,緊接著,明雨的臉色也為之一變,下意識跪了下來。




景元帝來了。




最前頭的男人抬起了眼,帶著幾分冷漠的神情。




唯獨驚蟄。




他站在門邊上,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如果把赫連容當做皇帝來看待,那驚蟄這腿無論如何都是要彎下去的,奈何他看過這張臉已經無數次,甚至摸過,親過,想要立刻重新建起完全的防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再則……




赫連容的眼神森冷地落在他的身上,頗有種驚蟄這膝蓋但凡敢彎下去就要打斷的錯覺。




驚蟄索性低下頭,不去看他。




“起來。”




赫連容隨意地說道,身後跟著的茅子世低著頭,一句話也是不說。




在寧宏儒等人起身後,赫連容徑直越過他們走向驚蟄,看著他身上的穿著皺了皺眉:“不多穿些?”




驚蟄:“……方才都在殿內,不冷。”




在這乾明宮內,怎麼可能冷?




赫連容抬手碰了碰驚蟄的額頭,冷聲道:“還說不冷?”




驚蟄被大手的溫度凍到瑟縮了下,聽到男人這話,沒忍住反駁:“你自己比我還冷,這說的什麼胡話?”話一出口,驚蟄句忍不住對自己皺眉。




這太過親暱。




赫連容的神情柔和了些,對寧宏儒吩咐道:“去取件大氅,再拿兩個暖手爐來。”




“喏。”




驚蟄:“我也要去哪……嗎?”




這聽起來像是要出去的模樣。




赫連容不疾不徐地說道:“去見,太后。”




驚蟄愣住,原本移開的眼神,忽而又落到赫連容的身上,就聽到他低低笑了聲。




“怎麼,她難道不是你的仇人?”




驚蟄不知為何,莫名想到剛才他和明雨在殿內的對話。仇人……是啊,太后的確能算是他的仇人,而他待仇人,的確會比現在果斷多。




驚蟄抿著唇:“多謝。”




不過,想起還尷尬留在這裡的明雨,驚蟄忙說道:“明雨,你剛才要說什麼?”




明雨緩緩搖頭:“只是要回去了。”




景元帝站在驚蟄的身旁,冷淡的視線隨意地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不經意的那麼一瞥,卻猛然驚出了他一身冷汗。




初進乾明宮時,景元帝說的話,猶在耳邊。




“驚蟄喜歡你,在乎你,這是你該死的理由,也是你活下來的理由。”那個男人,比曾經見到過的容九要可怕得還要多,彷彿說出來的每個詞句,都帶著沉重的力道,輕易就能碾碎明雨的性命,“讓他快活些。”




跪倒在下面的明雨差點愣住,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就算是皇帝陛下,可是前半句話和後面的話,有什麼關係嗎?




明雨處在既被威脅到,又被怔到的茫然裡。




景元帝想殺了他。




這在明雨拜見景元帝的那瞬間,就能感覺到的事,這種煞氣遠比他還是容九時還要兇殘,這或許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他們必須擁有這樣的警惕才能更容易在皇宮裡生活下去。




但也相對的,哪怕帶著濃重的惡意,景元帝卻真真沒有動手。




明雨恍惚地走出了乾明宮,殿外,那位接引他來的大太監還在外頭等著他,笑眯眯地對他說:“還請跟我來。”




明雨:“……我猜,這裡發生的所有事,都不能與其他人說?”




大太監笑著說道:“你是個聰明人。”




那自然是不容得任何洩露。









“我們,要去哪?”




驚蟄謹慎地躲在御駕角落裡,很是不適應。整座車馬就跟個移動的小房子一樣,看起來精緻華美。內裡的擺設佈局更是如此,內外隔開,裡頭是一處能躺下的軟塌,不管是吃食還是被褥都有準備,伺候的宮人就在隔開的外間候著。




想要下御駕,就得穿過兩道門。




驚蟄坐在一頭,赫連容坐在另一頭,手裡還有沒批改完的卷宗。男人低著頭,隨意地說道,“不遠,不過這樣去安全點。在你左手邊有書,你可以隨便看。”




驚蟄微愣,猶豫了會,抽開身邊的櫃子,看到裡面一層層的確都放著書籍,他看了眼書脊上的名字,挑選了一本出來。




這是




本無名氏寫的妖怪異志,驚蟄剛津津有味看了幾頁,御駕就停了下來。




他有點失望把書闔上,正要放回去,卻看到赫連容探身過來,抽|出驚蟄手裡的書看了幾眼,低聲道:“你喜歡看這些?”




容九從前送過驚蟄不少書,不過什麼都有,沒有特地挑選過。兩人見面的時間少,驚蟄自然不捨得把時間用在看書上,所以容九也不太知道驚蟄喜歡的類型。




驚蟄面色微紅,尷尬地說道:“只要是書,都是喜歡。不過,比較想放鬆的時候,還是會想看點……”他的眼神往赫連容手裡飄了過去。




故事,總比其他的能放鬆精神。




赫連容把書放回驚蟄手裡,拉著他的胳膊將他帶起來,“帶著,待會看。”




驚蟄茫然著被赫連容帶下去,待抬頭,才發現,眼前赫然是壽康宮。




赫連容把太后關在壽康宮?




進了正殿,驚蟄感到些許異樣的冷,不知是因為失去了主人,還是在除夕的浩劫裡也受了衝擊,驚蟄敏銳地發現,有幾處地方還濺著血。




景元帝:“你想見她,還是要到屏風後?”




驚蟄猶豫著說道:“我暫時不想惹來太多的,關注。”




不管景元帝要審問太后,還是另有目的,驚蟄都沒打算過多參與,畢竟他這次之所以跟著他來,也不過是想親眼看一看太后的下場。




驚蟄沒有那種仇恨一定要自己報的糾結,不管是誰讓太后落難都成,他能看到那個最後的結果,那有朝一日得以祭拜那些人時,總歸能有件好事能說。




赫連容吩咐人準備了下,驚蟄就躲在後頭看書。




哪怕外頭真的響起太后尖酸刻薄的叫罵聲,驚蟄都真的當做沒聽到,還在思索著故事裡的書生為什麼都那麼好命,總是在破廟住宿的時候能遇到個貌美的狐狸來奔,既是貌美修道的狐狸,又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嫁給一個破落書生為妾,做正頭妻子不好嗎?




都有這麼大的能耐,尋一個一心一意喜歡她的夫君,本就是……




“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爹不疼娘不愛,不過是個賤種!真以為自己佔嫡子的名分,可以名正言順霸佔著皇位?配嗎?也不看自己做的,到底是什麼豬狗不如的事!”




驚蟄捏著書頁的手指硬了。




他立刻反應過來鬆手,看著書上出現的皺痕心疼得要命。




“……哀家真是後悔,在慈聖太后把你生下來的時候,為什麼不替她把你給溺死,你不知道吧,她是這世上,最恨你的人,哈哈哈哈哈……縱是哀家的恨意,都比不過她呢……”




驚蟄咬牙把書放到邊上,要是再繼續看下去,他都怕自己把書給撕了。




太后到底什麼毛病?




驚蟄從前只遠遠叩拜過,沒見過這人,也沒聽到聲音,今日一見,真的手硬硬的。




赫連容說話的聲音並不高,帶著點冷淡。




驚蟄隱約知道,他來這一遭,並不是真的想審問太后什麼,他只是來欣賞太后這




狼狽不堪,如階下囚的模樣。




非常惡劣。




就算太后再怎麼唾罵,成王敗寇,她如今失敗,就算赫連容真的出於某種原因不能殺了她,然從今往後,太后再不能跟個麻煩的攪屎棍一樣招人厭惡。




想到這裡,驚蟄的怒氣稍稍壓下了些……




個鬼。




驚蟄還是氣。




他站起身來,揹著手來回踱步。




赫連容太倒黴了吧?雖他的確可惡,但他的長輩怎麼沒一個好東西?親生父母惡意滿滿,這後來的養母也是恨不得他去死。




這就像是一棵樹,打小就被踹歪了,好不容易自己掙扎著活下來,不管長得再醜陋,再怎麼猙獰,那大部分原因,可還得怪那踹樹的人。




赫連容慵懶地說道:“太后不必如此舌燦蓮花,不如想想,等你失了勢後,你那好兒子,該怎麼活。”




太后分明知道,赫連容是故意提起赫連端惹她生氣,然她的確是無法容忍……瑞王這個愚蠢的慫蛋,要是真的聽她的話,在除夕攻入京城,就算景元帝再有戒備,可是裡應外合,他自然騰不出手來解決蟲奴。




皇帝提這慫蛋,是在嘲諷她呢!




“呵,瑞王再如何,也比陛下這種品味獨特的人要好多的,怎麼,鑽男人的褲|襠有趣嗎?還是個沒根的賤人……”




赫連容的臉色陰冷,望著太后的模樣,就如同她是個死人。




之前太后不管怎麼說,景元帝一點反應都沒有,而今看到他神色微變,心中自然痛快。




赫連容捏碎了扶手,黑眸裡凝聚著殘忍的殺意,正要開口,就聽到屏風後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




真是忍無可忍,不想再忍!




太后的汙言穢語,氣得驚蟄從屏風後探出個小狗頭,惱得像是要咬人:“太后身為長輩,怎麼說話如此難聽,一點教養都沒有。”




從屏風後出來,驚蟄才得以看清楚太后的模樣。




她仍穿著華麗的宮裝,卻是處處狼狽,下襬處有著幾多破損,更有星星點點的血跡。而她的兩手都被枷鎖釦著,雖是坐著,卻是連腳都被扣著,無法輕易掙扎。




驚蟄打量著太后,太后也正看著他。




這人看著不過二十出頭,很是年輕,長得甚是俊秀,穿著打扮無一不是上品。在他出現後,景元帝竟是站起身來,幾步走到他的身邊。




“不值當為這種人生氣。”赫連容淡淡說道,“看你的書。”




“不看了,什麼狐狸書生,都是朝三暮四的貨色。”驚蟄氣惱得要命,那小脾氣顯出來,恨不得把書生給撕了,“她罵你,你罵回去呀!”




坐在後面聽得他都著急。




赫連容:“我教過你,被狗咬了,不是咬回去,而是要把它的腦袋砍下來。”他摟著驚蟄的肩膀,這動作太過自然,驚蟄還在氣呢,根本沒留神掙扎。




“她身為長輩,怎麼能這麼說你?”驚蟄抿唇,“坐上這皇位的人本就是你,這位置合該就是你的,搶不過,只能說明那些人沒本事!”




他的聲音原還有些低,說到最後,卻是大聲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聽了驚蟄的話,太后彷彿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笑起來,她笑得那麼用力,幾乎是喘不過氣來,“哀家不是什麼好人,那皇帝,你又是什麼好東西?”




太后根本不屑與驚蟄說話,猙獰地看著赫連容。




“記得,前些日子,劉家那件慘案,殺父殺母殺妻,簡直是悖逆人倫。”太后嘴邊帶著惡意的笑,將判詞上的話念出來,“皇帝,陛下,你又有什麼資格坐在皇位上?”




她的聲音帶著濃稠的惡意,彷彿噩夢來襲。




“弒母的大罪,又該如何論處!”




當年真正殺死慈聖太后的那一碗湯,可是赫連容親手喂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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