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八十三章





景元帝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森涼:“沒有。”




宗元信激動得差點要把自己的鬍子拽下來,“您還說沒有,如果沒有,那您現在的脈象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才是醫者。”




宗元信氣得從窗口裡翻出去跑了。




寧宏儒看著宗元信離開的方向,低頭看著景元帝:“陛下似乎有點逗過頭了。”




景元帝冷冷看他,寧宏儒立刻閉嘴。




只是他的心裡,還是樂開花。




這要是在從前,別說是逗弄人,景元帝只會冷硬地讓宗元信閉嘴,做該做的事情,哪可能這麼你來我往說上幾句。




就算只有幾句,這也是細微的一小步,破冰的一大步。




寧宏儒幾乎如鬥雞一般精神抖擻盯著景元帝,皇帝陰森森地說道:“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寧宏儒立刻低頭。




雖然他跟在景元帝的身邊,的確見證過無數的血腥殘酷,自己也曾參與其中動過手,不過他沒有多少折磨人的興趣。




尤其是這幾天,他還真的挖過人的眼睛,嘔,那種感覺真的有點令人反胃。




尤其還要再盯著景元帝,當那雙靴子踩碎那兩顆血淋淋的眼球時,寧宏儒恍惚覺得自己的眼睛也跟著刺痛起來。




他在心裡朝著自己齜牙,這不能夠怪他,誰讓陛下就是那麼容易讓人感同身受。




那種怪異的狂熱,幾乎如同一把火,輕易點燃心人裡的殺戮。




不多時,宗元信又翻了回來。




他拍拍自己身上的草屑泥土,咳嗽了聲,板正地說道:“陛下,臣是您的大夫,要是您什麼都不說,只靠臣來猜,就算醫術再高超的人都沒辦法解決。”




他最近有點沉迷於那些送來的蟲奴。那些蟲奴非常,非常有趣,在他們的身上,宗元信提取到了不少蠱蟲,甚至看到了拿它們入藥的可能。




就算不做成藥,若是能控制某些蠱蟲,說不定還能拿它們來治療一些體內的腫塊……宗元信的想法總是有點天馬行空,但並非不切實際。




忙於蟲奴,忙於解救,宗元信有點忽略了景元帝,可不代表他會真的忘記病人。




尤其這一次,還是景元帝主動找他。




這簡直是個奇蹟。




換而言之,也就是出了某些,依著景元帝這麼冷硬的脾氣都覺得古怪的事。




宗元信簡直想掐著景元帝的脖子,逼他趕緊把話說出來。




良久,到宗元信都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時,景元帝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寡人想殺了他。”




宗元信的眉頭一動都沒動。




這不稀奇。




景元帝殺個人怎麼了?




他哪一天說自己從此改邪歸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那宗元信肯定要立刻逃離皇宮——那個時候,景元帝怕是真的瘋了。




宗元信拿出這輩子不會再有的耐心,“然後?”




“寡人想吃了他。”




依舊是那麼冰冷,壓抑,幾乎沒有半點感情的聲調,就好像冰冷的雪,或者僵硬的鐵,什麼都好,帶著一往無前的殘酷。




寧宏儒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




動,輕輕看向宗元信,很顯然,這位宗御醫還沒有意識到,景元帝在說的是誰。()




宗元信:……其實,臣不太建議同類相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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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出於道德或者禮法的束縛,是純粹出於醫者的建議。




“臣曾見到過,有人給牛餵食了病死的牛的肉,然後,那頭原本健康的牛,緊接著就瘋了。”宗元信咬著嘴巴思考,“臣沒做過太多的嘗試,不過幾次試驗下來,這很危險。”




景元帝聽了宗元信的話,卻是笑了起來,那種笑容帶著古怪的滿足感,又像是扭曲著人皮,才能勉強掛上的微笑:“這不正好?”




宗元信這下真的要懷疑景元帝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這和他剛才的問題有半點關係嗎?




他真的不是很想知道,景元帝除了殺人外,又發展出某個吃人肉的愛好。




殺人?行,也不是沒有暴君如此;可吃人?就算再開明的人,都無法接受。




“他會使得寡人染病,然後因其而死,而在瀕死之際,他與寡人一起,存活在寡人體內……”




宗元信越是聽,越是目瞪口呆,一時間,他恍然大悟,一雙眼睛瘋狂地在景元帝和寧宏儒的身上打轉,就算是個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他在大聲吶喊——




景元帝瘋了。




當然,所有人都知道景元帝是一個瘋狂的人,但是他之前沒瘋得這麼,這麼……




一時間,宗元信被他的話震撼住,想不出什麼話來打斷,更有一種想捂住耳朵的衝動。




“陛,陛下……”宗元信忍無可忍,打算暴起的時候,對上望過來的一雙黑眸,一瞬間又反射性露出假笑,“臣覺得,您……應當沒想過,真的要這麼做吧?”




那雙漆黑的眸子,將宗元信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在,鬧出那麼大的陣仗後,沒誰會不知道有這麼個人。




或許不足以知道他的名字,對於那些底層的,無關緊要的宮人來說——可對於朝臣,對於後宮妃嬪,這個人,這個存在,以飛一般的速度流傳著。




驚蟄。




宗元信當然知道,景元帝在說的,就是驚蟄。




他其實還,挺喜歡驚蟄。




年紀雖然小,卻活潑可愛,用這樣的形容來評價一位小郎君,想必他聽到後不會多麼愉悅,可他身上那種純粹自然,足以讓任何一個人輕易喜歡上他。




所以,的確是可愛。




只有可愛,柔|軟的東西,才會叫人放鬆戒備。




宗元信可不想某天景元帝狂性大發,真的將人殺了吃了。




景元帝的沉默,比之前還要久。




他嘆息一聲,帶著難以掩飾的遺憾:“寡人不捨得。”




宗元信的嘴角抽|搐了一瞬,很想對此說些什麼,可他到底還是壓住了自己的衝動,繼續引導:“陛下,這些衝動,是最近服藥後才出現的嗎?”




這世上都能出現稀奇古怪的蠱蟲,那被藥性誘導出吃人的欲|望,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景元帝淡淡說道:“不。()”




他下意識摩|挲著腰間的荷包,那個荷包已經被他摸得很舊,就算顏色也有些褪|去,但景元帝一直都將它帶在身邊。




這種小東西時常會換。




當一箇舊了,另一個就會及時補上,做工也從粗糙,到了精湛——儘管那比優秀的繡娘,還是差太遠——然景元帝隨身只會帶著這些不堪入目的小玩意,不管再醜陋,再難看。




那優美修長的手指,總會在不經意間把玩著,這或許是它們陳舊得那麼快的原因。




與手指的接觸,讓它們多出不少不必要的摩擦。




寡人一直想這麼做。()”景元帝終於承認,帶著某種怪異的腔調,“只是從前能壓住,那種摧毀他的渴望。”




宗元信沒從皇帝的聲音裡聽出哪怕一絲的懺悔和內疚,那更像是某種無法剋制傾吐出來的欲|望本身。




他沒忍住顫抖了下,感到一陣寒意。




宗元信的嘴巴張張合合了好一會,才算找回自己的聲音:“……好吧,就,好,我明白了。”




他點著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明白了什麼,總之景元帝找上他,是想讓他幫忙剋制……這種忤逆人倫的渴望?




不得不說,宗元信這輩子頭一次覺得,他的醫術好像不足夠高明。




……不是,這也要找他嗎?




他回想著自己剛才診出來的脈象,瘋狂地眨眼……行,看起來的確是……怎麼說,有那麼一點關係,不然宗元信不會察覺到景元帝近來太過肆意。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皇帝陛下的肆意,居然是表現在這上面。




離譜!




“除了這個外呢?”宗元信一旦找回屬於醫者的狀態,語氣就有點不太一樣,“陛下,您既然都找臣過來,那在這些事上,想必也不會隱瞞吧?”




景元帝沉默了一瞬,慢吞吞地看向宗元信,“寡人沒有自信。”




即便是寧宏儒,在聽到這話,都險些將眼睛瞪掉下來,就更別說是宗元信了。




皇帝的聲音帶著不疾不徐的語速,要不是那話真的是他說出來的,難以想象會是怎樣的不自信,“寡人想要他,但若沒能控制住呢?”景元帝在說的,彷彿不是什麼淫|邪,隱秘的事,更像是某種血腥盛宴的開席。




“你們清楚寡人會怎麼做。”




景元帝過去殘酷的遭遇,並不代表他現在的本性也是柔|軟天真,相反,不管他的過往到底如何,現在的景元帝的確是個無情之人。




他不在乎殺人,也並不享受殺人,僅僅只是他想這麼做。




有時候,這也是平息欲|望的手段。




這往往是驚蟄引起的。




噓,這是一個永遠都不能讓驚蟄知道的秘密。




這不會是那種“殺了家人”的天崩地裂,卻也會是痛苦不堪的掙扎。




景元帝不會讓驚蟄知道這件事。




永遠。




他真的上頭時,他會如此




(),可要是落在他懷裡的人是驚蟄,要是他沒能忍住那種瘋狂的渴望?




哈,最好不要這樣。




宗元信退出來的時候,朝著寧宏儒使了個眼色,兩人幾乎可以說是心照不宣。




寧宏儒親自出來相送宗元信,站在廊下,一個不會被人聽到聲音,正巧,也不容易叫人看到嘴型的地方。




“我怎麼覺得,陛下壞得更加厲害了?”




寧宏儒瞪了眼宗元信:“莫要說胡話。”




宗元信:“這哪裡是胡話?你難道敢拍著自己的心口,與我說你沒覺得剛才陛下不太對?”




寧宏儒猶豫著,其實他隱隱覺得,這件事或許和昨日景元帝去做的……有關。




景元帝帶上石麗君去的地方,寧宏儒心知肚明。




是因為那麼長久以來,景元帝無處發洩的怒火,終於有了傾瀉的地方?




慈聖太后死了,先帝也死了,太后是唯獨一個活著,卻還不斷在景元帝眼前蹦躂著,提及那些煩悶舊事的人。




他就該知道,先帝從前的暗衛舊部,肯定有人倒向太后,不然有些事情,定不能被太后所知。




……陛下是因為終於能夠折磨太后而……不可能。滿足?或許,為此失控?想都別想。




那到底是為什麼?




“是驚蟄?”寧宏儒一直不說話,宗元信就只能自己試探著猜測,“千萬別告訴我,人其實已經死了。”




寧宏儒冷淡看了眼宗元信:“你死了,陛下都不可能讓他死。”




“說不定呢,沒聽陛下剛才的話,聽得我都害怕。”宗元信沒忍住摸了摸自己胳膊。




他算是個沒什麼道德的人,只是選擇了做醫者,大多數時候,他會盡量做個正常人。以他這麼混不吝的性格,都差點受不了景元帝說的話,足以聽得出那森冷的語氣多叫人驚懼。




寧宏儒冷冷地說道:“你最好祈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宗元信挑眉,聽出寧宏儒的未盡之語。




只是寧宏儒不打算再說下去。




曾經皇帝陛下是真的沒多少活著的欲|望,他登基,更像是一場刻意為之的戲碼,他沒多想要這皇位,卻惡劣地想要看到先帝驚恐的表情。




哪怕太后都覺得,先帝是臨死前太匆忙,或者是保留著某種對慈聖太后盲目的愛意,才沒有留下遺詔——然而,實際上不是這樣,先帝嘗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