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九十二章





“多謝款待。”




驚蟄羞惱成一團。




赫連容戳了戳一團驚蟄,驚蟄扭動著不理他。




他慢吞吞給自己整理衣裳,看起來垂頭耷腦,好不可憐。不過,赫連容看著他,倒是沒有什麼憐惜的感覺……因為,猶是不夠的。




那些無法抹去的渴求,並不會因為品嚐到一點,就有任何的滿足。




儘管如此,驚蟄還是去倒了杯茶水,彆彆扭扭遞給赫連容。




赫連容臉不紅氣不喘,帶著一點意猶未盡的神情,“方才見到金嬪,怎麼要回避?”




驚蟄:“為什麼不迴避?”




他奇怪地反問。




他現在甚至不好奇男人是怎麼知道的。




“這才能避免麻煩。”




赫連容挑眉:“沒有必要,明日,所有人都會遣散出宮。”他說得那叫一個漫不經心。




……明日出宮?




驚蟄動作僵住,彷彿沒聽清楚,猛地看向赫連容。




那頭豔麗的怪物朝著他挑眉:“怎麼?你覺得奇怪?”




驚蟄:“你要,遣散後宮?”




這聽著,簡直是天方夜譚。就算當初他說過,驚蟄也從沒有細想過這個可能。




“當初留著她們,不過是方便。她們的家族需要她們來鞏固地位,我懶得與太后周旋這些,”赫連容托腮,那聲音聽起來異常冷漠,“那些願意出宮的,我都放了出去。不願意的,自也會知道後果。”




為什麼會這麼做的?




不是為了多餘的善心,也不是多麼喜歡那些人,只是極其偶爾,赫連容會想起母后崩潰時的模樣。




“看她們爭奪,就像是在看著困獸之鬥,”赫連容的眼眸裡,流淌著某種呼之欲出的惡意,“那種掙扎,非常有趣。”




所以年復一年,活下來的人,也繼續在後宮裡活著。




赫連容從來不去管她們,任由其野蠻滋長。




就好比金嬪。




她入宮一年多,當真性格從一開始就這麼驕縱?不過是一點點被餵養出來,故意放縱之下,就會變作一頭橫衝直撞的獸。




不管是藏在暗處的鋒芒,還是流於表面的愚昧,一旦涉及到利益爭奪,就總會顯露出醜惡的欲|望。




不論是哪一種,在互相廝殺時,旁觀起來,總歸會讓這古井無波的日子,起了幾分波瀾。




赫連容看向驚蟄微白的臉龐,大半個身影幾乎被暗色覆沒,然而驚蟄還是能夠覺察到那種偏執的凝視。




這殿內暗得很,在主子沒有發話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敢進殿點燈。




驚蟄已經難以看得清楚赫連容的表情,卻還是不免為那些過於刻薄的行為感到窒息。男人有些時候,是真的完全不把人當人看,他輕易玩弄,摧毀他們,就像是踢開路邊的石頭。




沒有嫌惡,沒有不喜,就僅




僅只是隨意掠過,這甚至比前者還要惡劣。




“……瑞王有可能會起兵,再加上其他有意的藩王,你這時候遣散後宮,這內憂外患之下,可曾想過……()”




驚蟄聲音艱澀,都快聽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赫連容似乎笑了,雖然從他的聲音裡,沒聽出來半點笑意,那只是一貫冰冷,與平靜。




這不是你最怕的。◇()_[(()”




赫連容朝著驚蟄伸出一隻手。




“驚蟄,過來。”




驚蟄猶豫片刻,還是朝著赫連容走了過去,他抓住那隻冰涼的手。




“你怕的,其實是我先前的話。”低低的,帶著冰涼的氣息,“驚蟄,你怕我會,殺了她們?”




驚蟄的呼吸微頓,“難道不能,兩者都怕?”




“最該怕的倒是不在意,偏生為他人的命這般在意。”赫連容的聲音似有幾分喟嘆,“當真是個傻子。”




驚蟄迷茫地看著赫連容,男人的語氣更輕了些,帶著某種異樣的興奮。




“縱然明面上的理由不是如此,不過,在這節骨眼上的動作,終究會引起許多人的猜測。”赫連容揚眉,“這其中,多少會揣測到你身上。”




驚蟄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




“相比較內憂外患,你只能想到這個?”驚蟄的嘴唇顫抖了下,“你不必為我這麼做。”




“驚蟄,這不是為了你。”




儘管,這的確是為了驚蟄。




他要的,不是遮遮掩掩。




更不願意讓驚蟄一直藏頭露尾。




赫連容一寸一寸地捏著驚蟄的手指,最終,按在血脈跳動的地方,帶著幾分異樣的滿足。




“越是愧疚,越是為我而擔憂,驚蟄,你就越不能離開我。”




那就像是無形的繩索。




一層、又一層纏繞,重疊,沒有盡頭。




驚蟄沉默良久,忽而說道:“……你說,明日?”




他的聲音,驟然揚高。




“也就是……你已經……”




下了命令。









午時三刻後,聚賢殿。




幾位內閣大臣都聚集此處,朝會爭議到剛剛方才結束,太后謀反一事,總算塵埃落定。




在此次事件裡,捲入其中的官員,多達二十幾個,再加上宮裡內外的徹查,涉案人數,少說也有數百之計。




再加上遠在其外的瑞王,直到今時今日才有決斷。這速度,已經稱得上快。




首惡太后被判處幽禁,德妃與她一處,姨侄兩人,倒是有個伴。




曾有言官質疑過太后的情況,自從除夕後再無人見過她,言外之意是覺得陛下做了些什麼。




景元帝甚是大度,當日就派人領他過去。




……據說,那官員嚇瘋了。




然而任由誰問起,他都說,太后還活著。




只是那人臉上慘敗的表情,又讓人覺得……那似乎是某種比死了還要可




()怕的處境。




太后畢竟犯下重罪,能活著已是萬幸,到底是怎麼活著的……也沒多少人在乎了。




除卻太后與德妃之外,所有涉案人員全部斬首,景元帝再不曾留情,幾乎是命令剛下,就已經推出午門,全都砍了腦袋。




瑞王的處置,還要留待欽差使臣迴歸。




而今就只餘下最後一樁事。




那些與太后有著千絲萬縷,卻又明面上沒什麼來往的嬪妃。




從禮官帶著刑部官員進宮開始,有那機敏的,多少猜到景元帝的心思。




皇帝陛下,怕是要清|理後宮。




這後宮多年來,都是被太后把持著,不論是選秀,還是宮權,從不曾旁落過。




而今景元帝,想要將大權收攏手心,那也合情合理。




然而,不論他們有再多的猜想,當景元帝意圖遣散後宮時,這個消息,無疑是朝著他們的腦袋重重揮上一拳,打得他們人仰馬翻,措手不及。




這可比他們原有的猜想,還要荒唐上無數倍!




“陛下,這萬萬不可!()”




自古今來,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陛下若是不喜而今這些嬪妃,重開選秀便是,怎可遣散宮妃,這將皇家,將世家的顏面,置於何地??()_[(()”




“陛下,您登基多年,膝下卻是空虛,如今這朝中內外,都甚是擔憂。要是在這緊要關頭,您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定會引起朝廷動盪。”




縱然這聚賢殿內,只有內閣與幾位重臣在,可在這驚濤駭浪之下,激起的浪潮,卻不亞於今日朝會。




景元帝的手指摩|挲著下唇,姿態有些散漫,“這宮裡幾多人經由太后的手,送到後宮的,諸位心知肚明。從前寡人不在意,而今太后都要寡人的命,諸位不願,是覺得寡人的命太長,想讓寡人早些死嗎?”




“臣等不敢。”




景元帝這話一出,一時間,誰都不敢承受這樣的罪名。




“……只是陛下,後宮嬪妃,總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怎可在這之後,將她們棄之如履?”




“功勞?苦勞?”景元帝笑吟吟地看向說話的閣老,“不如將這份記錄再看一看,如何?”




寧宏儒聞言而動,將一份厚實的文書雙手奉上。




那閣老接過來,有些疑惑地翻開,不過看了幾眼,就臉色蒼白。




邊上的官員一瞧,便從他的手中也接過來看,不多時,這臉色倒也無甚差別。




景元帝慢悠悠地說道:“寡人這宮裡頭呢,當真人才輩出,什麼樣的能人都有。這俗話說得好,一樣米養百樣人,這百人百面,可還覺得有趣?”




張小閣老是這內閣裡,年紀最輕,也是資歷最淺的。




這文書傳遞到最後,才到了他的手裡。他低頭看了片刻,才終於打破這寂靜:“陛下,這可是真?”




這疑問匯聚成沙,堆積成塔,無聲無息蔓延在整個聚賢殿內。




“寡人已經留足顏面,爾等最好莫要得寸進尺。




()”景元帝那漫不經心的話裡(),藏著暴戾惡毒的煞氣4[((),幾乎不加掩飾,“若是依著寡人原本的心思,她們都別想活著出宮。”




一時間,誰都不能忘卻,今日午門前,那幾乎血流滿地的景象。




那殘酷,冰冷的畫面,正映襯著現下景元帝的話。




景元帝不甚耐煩地敲了敲桌面,冷漠地掃過諸位朝臣:“寡人不是在與你們商量,這件事,沒有更改的餘地。所有宮妃,都會遷到甘泉寺‘為太后誦經唸佛’。”




這其中,就算有那麼幾位想開口的,卻也礙於剛才文書裡面羅列出來的罪證,而無法開口。




景元帝的放縱,滋養出無數頭兇惡的獸。




滿手血腥,無一是真的無辜。




又有多少是有著血脈親緣的聯繫,以至於這時,竟是沒有了開口的餘地。在景元帝森冷的目光下,幾乎無人敢再說什麼。




說是幾乎,就意味著有。




首輔喬琦晟聲音蒼老,帶著幾分凝重:“陛下今日,今時所為,當真只是為了清除太后餘黨?”




老者彷彿根本沒有察覺到景元帝的威壓,在眾人之中抬起頭,直視景元帝的雙眼。




景元帝玩味地說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陛下要是真只為如此,那在清除後宮汙穢後,自當重開選秀。”喬琦晟沉聲道,“如此,方才能平息諸臣擔憂。”




“寡人,為何要這麼做?”景元帝似笑非笑,帶著幾分惡意,“是近來寡人安分了些,倒叫喬閣老有了錯覺。”




真以為他是擱這廣言納諫呢。




“陛下,”喬琦晟連聲道,“臣只怕,會重蹈先帝覆轍。”




一瞬間,聚賢殿內,滿室寂靜。




在場沒人是蠢貨,幾乎在一瞬間,都覺察到喬琦晟在說的是誰。




先帝與慈聖太后的往事。




又或者,是劍指在乾明宮的那位。




“呵呵。”




是景元帝輕笑兩聲,打破了寂靜。




“既然喬閣老如此顧全大局,擔心重蹈慈聖太后之舊禍,那寡人豈能不坦誠相告呢?”




景元帝如墨的眸子浸滿了張狂肆虐的殺意,那種瘋狂流露,令他更似地獄鬼魅。




“不論爾等有什麼心思,加諸於國,加諸於寡人,寡人都懶得在意。唯獨驚蟄,”那猩紅的嘴唇微動,吐出殘酷血腥的話語,“倘若他傷及一星半點,寡人就毀了爾等在意之人,在意之事,在意之國。”




有那本事,就將他拉下這皇位,景元帝心頭那頭渴望血液殺戮的惡獸,本也時刻翹首以待。




嘻,戰呀。




那是何等瘋狂,何等暴戾。




“他安在,寡人還會安穩坐在這皇位上,與你們無聊閒扯,他若不在……”




那頭獸露出暴虐的惡意,陰森的殺氣幾乎鋪天蓋地。




他就毀了這一切。




叫這世間都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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