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九十九章





“赫連容!”




見他氣得直呼大名,赫連容輕輕笑了笑,有些惡劣地說道:“溫飽思淫|欲,這幾日的休養,反倒讓驚蟄思念不已麼?”




驚蟄氣得踹向赫連容的小腿,留下個髒兮兮的腳印,轉身就走。




赫連容如影隨形,就跟在驚蟄身後,那悄然的姿態,就如同一道暗影。叫人甩不開,也逃不走。




吃飯的時候,氣氛也是尷尬。




明雨從頭到尾都沒出現,只有驚蟄和赫連容對坐,看著那人慢條斯理的模樣,驚蟄又是惱,又是沒忍住打量。




這人看起來,怎麼感覺瘦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驚蟄在心裡嘀咕著,到底沒忍住給男人加菜,最後連整個碗都堆滿了,這才回過神來。




……天,這分量比男人的飯量還多。




赫連容悠悠看了他一眼,對這整碗的飯菜沒什麼異議,倒是真的吃完了。




驚蟄沒忍住:“你別吃撐了。”




赫連容吃完後,將驚蟄給拖起來,愣是繞著庭院走了幾十圈,就說是為了消食。




驚蟄扼腕,他倆不得已並肩散步,時不時胳膊磨蹭幾下,次數一多,他那一驚一乍的毛病




,到底是好了些。




驚蟄在心裡長出口氣,只覺得自己丟臉。




冷不丁,赫連容抓住驚蟄的胳膊,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不怪你。”猛被拉住的時候,驚蟄的身體還是下意識顫了下,過了一會,才慢慢平復下來。




赫連容繼續道:“是我做得過分。”




驚蟄低頭看著如水的月色,抿著唇:“……你還知道過分。”




赫連容神情淡淡:“忍不住。”




驚蟄這小狗頭猛地就抬起來:“你從前不都,不那什麼嗎?”




何來忍不住之說?過去幾年那不是忍得好好的?




赫連容理所當然地說道:“之前忍得多,現在忍不住。”




這開了葷的怪物,哪有再吃素的道理。




歪理!




驚蟄又踹了他一腳。




赫連容既捱了兩腳,到了晚上睡覺時,就說被踢傷了,定要和驚蟄一起歇息才能好。




聽完那話,驚蟄手裡的茶盞險些摔了,目瞪口呆地看著赫連容。他橫看豎看,這不要臉的騷話,竟然真的是這面無表情的人說的。




這人是怎麼做到表裡不如一的?




震驚之下,驚蟄被推上了床,就連躺下來的時候,人也是暈暈的。




赫連容給驚蟄壓好被角,淡淡說道:“早些睡,今夜不動你。”




驚蟄拽著被褥沉思片刻,“真不動我?”




赫連容冷淡看了他一眼,兩根手指掐住驚蟄的臉,“你要也成。”




驚蟄飛快搖頭,甩開赫連容兩根手指,然後掀開被子,一溜煙鑽進赫連容的懷裡。




他能覺察到,赫連容的身體跟著僵硬片刻,許是沒鬧明白驚蟄這做法。之前抗拒不已的人,不還是他自己嗎?




驚蟄理不直氣也壯:“你不是說不動我?”那他就要這麼睡!




這是本著對男人的信賴。




呵,信賴。赫連容微眯起眼,壓住了他的肩。




“嗚嗚,嗚嗚……”




不是說,不動的嗎!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驚蟄這才爬起來,誠如赫連容所說,男人的確是沒動他,就是在睡前把他親得快斷氣。




他的脖子都快斷了。




驚蟄爬起來的時候,赫連容竟是還沒走。




只是在書房裡,不知在看什麼公務。




驚蟄路過,趴在窗邊和他說了會話,這才溜溜達達去廚房弄點吃的。正好明雨在,他們兩個蹲在角落裡偷吃。




驚蟄:“為何我們得蹲在這裡?”




明雨:“大抵是在御膳房蹲習慣了。”




驚蟄:“可這是我家。”




明雨:“你不想蹲,你起來就完事了。”




兩人在拌嘴,突覺寒意。




猛一搖頭,發覺赫連容就站在門口。




驚蟄下意識站起來,幾步跨了過去,有意無意地攔在明雨的跟前,把手裡的桃花酥遞過去:“吃嗎?”




赫連容屈尊咬了口,驚蟄才繼續說。




“每次吃這東西,總會想起我娘……”




他見赫連容的眉頭微動:“你娘?”電光石火間,驚蟄幾乎和他想到一件事。




驚蟄微紅著臉說道:“至少我娘做糕點的手藝,的確是不錯。”至於他做飯的手藝,那就勿要多提。




見赫連容的眼底有淡淡的笑意,驚蟄這才鬆了口氣,忙不迭將這個醋罐子帶走。




要了命,怎麼感覺赫連容這醋意越發沒邊了呢?而且還非常黏人,從他在書房跟他說話到現在過來吃飯,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找了過來。




驚蟄思忖,沒思出個所以然來,下午還和白團玩了幾個時辰。




好歹赫連容沒連狗的醋都吃。




就只是偶爾幽幽從書房看去幾眼。




這一下午,驚蟄發現,白團最喜歡的就是鑽狗洞,出去溜達一會,再帶回來點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些全部都堆在它的秘密洞穴——也就是桃樹下,有個凹陷進去的樹根坑。




驚蟄原本沒打算抄它老窩,誰成想,它把驚蟄一顆墨玉也叼走了。




那墨玉不是赫連容最開始送給他那顆老大的玉石,而是後來送的一串。驚蟄拆了幾顆,收在荷包裡。




結果也不知怎的,被白團給掏出來。




驚蟄追了一路,連府門都大開,進進出出跑了好幾回,這才發覺它給藏樹坑裡去了。這小狗藏完東西之後,還轉過頭來得意洋洋地看著他,好像覺得這樣子就萬無一失了。




驚蟄嘆了口氣,索性擼起袖子,和明雨一起掏了。




小白狗很震驚,嗚咽了聲。




呵,之前萬無一失,不過是院子裡的人懶得動而已。於管事別看著是個糙漢子,實際上還挺喜歡這些小動物的,縱容得很。




驚蟄掏了幾次,發現這樹坑底下藏的東西居然還不少,大到石頭骨頭,小到亂七八糟的珠串,居然還有一封皺巴巴的信。




驚蟄摸了好一會,才找到了墨玉。




明雨看著這地上的髒亂,沒好氣地說道:“你既要養著它,還是把狗洞堵上,還有這樹坑,也想辦法填下。”




驚蟄深以為然,拍了拍袖口。




此時已是黃昏,地上亂糟糟的,驚蟄和明雨兩人收拾了下,抱著還在嗚咽的小白狗躲到後院去。




後院也有門,小白狗被放下來後,就一直抓著那地方撓。尖銳的爪子摩擦著門,聽起來有點刺耳。




驚蟄在那打水清洗了下自己,想起那封髒兮兮的信,一邊順手拆了,一邊去給白團開門。




他隱隱約約聽到外面好像有動靜。




像是鐵器摩擦的聲音,又有點奇怪,好像很悶,更是……




一打開,白團就猛地嗚咽了起來,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驚蟄蹙了眉,低頭一看,依靠在門上滑落下來的,竟是一個年輕男人,身上也不知道哪裡受了傷,看起來滿臉血汙。




……是了,剛才那一




瞬,聽起來更像是,砍在肉上的聲音。




驚蟄奇怪抬頭,四處打量,這後門難道還有其他人?他這是逃過來的?




可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人。




那聲音是怎麼回事?




那人手握兵器,已經失去了力氣,原本是依靠著門才能支撐。驚蟄一打開門,他就摔倒下去。




驚蟄蹙眉蹲下來,正要試探這人的鼻息,就看年輕男人猛地抬起頭,一把攥住驚蟄的手腕。




那力氣很大,疼得驚蟄微微蹙眉。




這年輕男人看著有點面熟,待看清楚驚蟄的模樣,當即鬆了手,喃喃說道:“原來你住這?()”




他一邊說著一邊四處打量,好像還在害怕那緊隨而來的攻擊。不知道為什麼,這門一打開的時候,那些人就消失了。




就好像剛才招招要命的襲擊,是他的錯覺。




驚蟄心中警惕,你認得我??()?[()”




“……前兩日,在客棧偶然一見。”年輕男人,也就是文宣咳嗽了起來,“……等等,你是不是認識關中?”




他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又抓住驚蟄的手腕。這人那天出沒客棧的時候,身邊帶著的那些人也是好手。




一瞬間,文宣好像燃起了希望。




“我師傅,我師傅被那群人騙了,他們下的鏢,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文宣的臉色扭曲起來,“他們騙了師傅!”




驚蟄蹙眉:“你師傅是誰?”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頭掃過自己的胳膊,正想說自己手疼,讓他鬆開的時候,那視線正好對上手裡剛撕開的書信。




“文經兄親啟……一事相求……柳氏、岑良……若是親緣……美滿……亦是……”




那一瞬,驚蟄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僵住了,耳邊的話幾乎聽不清楚,只剩下嗡嗡的細響,好像有無數浪潮拍打而下,幾乎將他徹底埋葬在海底。




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鏢局……張家,在同州……那些人騙……”




漸漸的,文宣的話,才一點點落在驚蟄的耳邊。




驚蟄反反覆覆看著信中文字,柳氏,岑良,張家鏢局……剛才這年輕男人說什麼來著?




張家鏢局?




驚蟄猛地抬頭,眼睛明亮得如同有火在燒,那種好似雪地渴慕著火焰的絕望神情,一瞬間震住了文宣。




“……你剛才說,張家鏢局?”驚蟄的聲音輕輕,好像怕打碎了什麼,“你師傅,姓氏名誰?”




“張世傑。”文宣道,“他叫張世傑。”




張世傑……張世傑!




竟會是這個名字。




驚蟄抓著信紙的手哆嗦起來,張世傑,柳氏,岑良……這幾個名字不住在他耳邊盤旋,那種慌張又害怕的感覺,竟是讓他連最關鍵的一句話都沒敢問出來。




……柳氏和岑良,可是在張家伯伯府上?




就在那一瞬間,驚蟄莫名驚悚起來,仿若有什麼可怕的存在突然出現,以至於他的身體




()都開始顫慄。




跑。




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提醒著。




快跑!




可為什麼?




幽深處,幾條人影悄然出現,跪倒在門外。




……這些人,是暗衛?他們為何在這時候出現?




驚蟄死死地看著這幾個人,他們出現的方式根本琢磨不透,彷彿是融在影子裡面悄無聲息的跳躍出來。




為什麼,他好像在他們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血氣?




與這年輕男人身上的,如出一轍?




這幾個人出現的時候,年輕男人分明緊張起來,立刻抓住了武器。他右手捏著刀具,左手卻牢牢抓著驚蟄的手腕,示意他躲到自己身後去。




……他在害怕?




驚蟄覺察到,從這年輕男人身上蔓延過來的,是莫大的惶恐。就好像身前這幾個人,正正是他的敵人。




“請主子賜死。”




有沙啞的聲音傳來,驚蟄定睛一看,說話的居然是那幾個暗衛。




他們難道是驚蟄的暗衛?不,不是,驚蟄的暗衛不該是甲三?




這裡的人數,不對勁。




他們的主子,不是驚蟄,他們請求賜死,是因為……他們沒有做到該做的事。




那什麼是,該做的事?




那撲鼻而來的血腥味,有些令人作嘔。




沙沙,沙沙的輕響。




驚蟄感覺自己的身體完全僵住,竟是連回頭都不敢。一種莫大的驚恐籠罩著他,卻不知為何而起。




……他為什麼,會這麼害怕?




那沙沙的聲音,還在響起,身後的男人好似也跟著矮下|身來,越過驚蟄的肩膀抓住了年輕男人的手。




輕輕的,一聲脆響。




大手擰斷了那人的手腕。




那殘暴,粗戾的方式,彷彿異常憎惡有人觸碰到驚蟄。




年輕男人連抵抗的力量都沒有,就慘叫著軟倒在地。那身子滾下臺階,抱著哆嗦起來,卻拼命抬起頭,看著門內那古怪的組合。




那小郎君的身後,也同樣跪著個人。




他高大的身影,幾乎把小郎君整個人都籠罩進去。血色的殘陽,在這門檻處交匯著,如同陰陽的差別。




那人就像是一道可怕的影子,牢牢地吸覆在小郎君的身上。那自肩膀上抬起來的臉龐,如此蒼白俊美,彷彿一張虛偽冰冷的人皮,連一點鮮活的人氣都不存。




“驚蟄,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冰涼,絲滑的聲音,從驚蟄的耳根響起,在這黃昏交接之時,竟如同鬼魅,帶著陰冷的惡意,凍得人遍體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