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幸 作品

第十二章 紅布鞋的少年

  虞幸回神,被這個猝不及防的問題弄得愣了愣,然後好笑道:“怎麼會這麼想?”

  他和趙儒儒走路都能隔一個人的距離,也沒說過什麼夫人夫君之類的稱呼,言行舉止毫無曖昧,怎麼就能被這小孩當做夫妻,剛剛才意識到不是?

  “只有夫妻才會夜裡一同出行吧,否則被別人撞見,不就是私會了嘛?”小玉蘭很天真地說道,“我在院子裡的時候還聽到牆上那個壞叔叔說你們——”

  “嘖。”虞幸託著小玉蘭的屁股顛了顛她,讓她緊急閉嘴,“那大姐姐罵人的話你也全聽進去了?”

  小玉蘭:“都聽到啦。”

  虞幸:“……”罪過罪過。

  要是他們當時知道屋裡有個小孩,應該會換一種方式激怒牆上鬼影。

  不過既然小玉蘭什麼都聽得見,那為什麼張嬸來找李槐花這麼多次又被牆上鬼影阻止,小玉蘭都不出來看看呢。

  他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相較於之前審問一般的氣氛,找出李槐花魂魄的去向和埋掉屍骨之後,他們之間的氛圍就要輕鬆得多,像閒聊一樣。

  小玉蘭也不緊張了,隨意道:“我只想和我娘待在一起,張奶奶來不來都無所謂。而且那時候的我,嗯……很生氣,和現在不一樣。”

  虞幸猜測小玉蘭說的生氣,應該是說怨氣濃度。

  怨靈有清明與混沌之分,當怨氣太過濃烈或者情緒過於極端,怨靈就更難控制自己了,會陷在怨恨中無法清醒,小玉蘭純純屬於被他打到了“清醒”的程度。

  恐怕小玉蘭一開始除了守著她娘和她自己的屍體外,什麼都不想做,哪怕是在她娘受欺負時試圖幫忙的張嬸,對她來說也跟路邊的一塊石頭沒什麼兩樣。

  又走了一段路,虞幸隱隱感覺到氣溫在變冷。

  周遭的環境沒什麼兩樣,這一片似乎是店家比較多,哪怕是夜裡無人的鋪子,也會意思意思掛盞燈。

  他似有所感,腳步沒有停下,順便問道:“對了,伱看到我和剛剛那個大姐姐的時候,有覺得我們二者有何不同嗎?”

  “……初見時沒什麼不同,都很想殺掉。”小玉蘭回答得十分真實。

  唔。

  那看來棉線並不是規則裡提到的小道具,趙儒儒綁了棉線和他不綁棉線,在鬼物眼裡的仇恨度是一樣的。

  又走了幾步,虞幸耳邊傳來吱呀一聲。

  他微微側頭,看見一家似乎是賣糕點的鋪子,鋪門敞開了一條縫。

  門縫裡黑漆漆一片,看不見裡面有什麼,連鋪面上面的牌匾都顯得陰氣森森。

  “哪個粗心大意的店主忘了鎖門麼?”虞幸喃喃自語,小玉蘭想說些什麼,被他狀似無意地按了按腦袋,嘴巴貼上肩窩張不開了。

  他徑直走過了糕點鋪子,一點注意力都不再分過去,陰風吹拂,吹得鋪子窗戶上貼的紅色剪紙嘩啦作響。

  十來米開外,路牙子邊上滾出一隻灰撲撲的小布老虎,只有巴掌大小,不知是誰遺落的。

  等虞幸走到那兒,布老虎又一次被風吹得到處亂滾,恰好滾到了他的腳邊。

  虞幸挑眉,把布老虎撿起來。

  傳統手工工藝的小孩玩具,除了顏色暗淡一點,沒什麼特別的。

  他舉起小布老虎問小玉蘭:“你要不要?”

  小玉蘭:“……”

  雖然父親死後她們家就從不富裕變成了很窮,但是孃親還從來沒有撿過別人不要的東西給她當玩具。

  這也太埋汰了。

  “我不要,你給那個小哥哥吧。”她伸手指了指。

  由於她是被摟在虞幸懷裡的,她的前方對應的是虞幸的背後。

  這伸手一指,指的也是虞幸身後。

  虞幸聞言轉過身。

  空蕩蕩的街面不甚乾淨,賣菜的沒有收拾掉的爛菜葉還留在地上,軟爛成了一灘。

  古時候的街道向來如此,若是沒有很好的管制,髒兮兮便是常態。

  虞幸在街上走一遭,鞋底也會沾上不少看不出來源的汙穢。

  而就在這髒兮兮的地面上,就在虞幸剛剛走過的那段路上,不知何時長出了一個髒兮兮的少年。

  少年穿的雖不像乞丐,但整個人從頭到尾都籠罩在一種暗淡的色調中,棕色的短衫上打了不少補丁,一頭蓬亂的短髮烏糟糟的,露出來的臉蛋和手都看不出原本的膚色。

  他身形單薄瘦弱,微微駝著背,瞧著只能到虞幸胸口,也就是一米六左右。

  虞幸一轉身,便與這少年成了面對面。

  剛剛他身後靜悄悄的,沒有傳出過腳步聲,也不知少年是什麼時候跟上的他。

  虞幸視線一落,停在了少年的腳上。

  少年細瘦而突出的腳脖子從褲管裡伸出,再往下,套了一雙紅色的布鞋。

  從頭到尾的暗淡色調中,唯有這雙布鞋明豔得彷彿不在一個圖層,以至於一眼望過去,幾乎能夠無視少年的存在,只看到這雙在夜幕裡突兀出現的紅布鞋。

  小玉蘭因為視角轉變,用兩隻小短手從虞幸懷裡撐了起來,半扭著身體,養起一個可愛的笑容,和這少年打了個招呼:“小哥哥你好呀。”

  聲音裡,飽含著怨靈的怨毒。

  她不是善茬,雖然現在洋溢著小孩特有的可愛微笑,使得粉雕玉琢的她更加招人喜歡,可她的眼裡,只有對少年的排斥與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