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33章 中山狼2

    “你是珠珠之後,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女子。過往讓我痛苦沉溺,我本以為自救之後,能與你攜手。

    “拿你瓔珞墜子的時候,我是抱有這樣的喜歡的……可惜,成算皆空,只能還君明珠。”

    徐清圓輕聲:“梁郎君,你這不是自救,你是在殺人。”

    梁丘仍是笑:“我自幼承儒學,奉孝道。父母將我養在祖母膝下,侍奉祖母,也是為孝心。我沒有珠珠逃離的勇氣,也沒有惡貫滿盈的決心,最後便落了個不倫不類。

    “讓露珠兒見笑了。”

    徐清圓心中泛酸。

    她生平第一次被一個男子承認“我喜歡過你”,卻是在這個男子即將判罪之前。無論如何,按照梁丘所犯的罪,他都不可能活下來。這也許是她和梁丘的最後一面。

    連她有時候都要迷茫,是否她是災星。

    梁丘道:“你在想什麼?同情我嗎?”

    徐清圓轉移話題,柔聲問他:“所以葉詩還活著,對不對?”

    梁丘目露迷離,道:“……我不知道。”

    他默默凝視著徐清圓,激起了那夜的大雪。

    悲傷絕望的女郎抱著她奄奄一息的愛人,共乘一騎,衝出城門。他們帶著赴死的決心,夾著馬腹,攬緊韁繩。

    雪打上他們的臉頰,葉詩伏在馬背上,對馬輕語:“馬兒,馬兒,我們快些走……”

    他們仰頭,看著漫天暴雪,眼中燃燒著野火般的癲狂。

    彼時葉詩神智昏昏,她好像在大雪中看到了她與愛人逃離這一切,奔走天涯,救國救民。

    如今,梁丘回憶道:“祖母已經快要逼瘋了珠珠,我不知道那時候放珠珠離開,算不算對。但是珠珠若是留下來,一定會瘋。可是那夜我送走的珠珠,神智已然昏沉……和如蘭一樣,我不知道珠珠會不會死在外頭,就像祖母一直擔心的那樣。”

    他對靜靜聆聽的徐清圓蒼白一笑:“我今夜尋女郎,便是想拜託你兩件事:

    “一,若有機緣,能否幫我找到珠珠,看她是不是還活著。她若活著,希望女郎能將她活著的消息,燒給我和如蘭。告訴她,希望她好好活著,我和如蘭會在地下祝福她,保佑她;

    “二,請女郎把我的花帶走,參加今年的賞花宴。離開了我的血,這花註定枯萎。但是它是珠珠離開後我開始養的,它對我有不同尋常的意義。我死之後,希望女郎帶著它,參加最後一次賞花宴,之後,便任由它敗落吧。”

    徐清圓聽著難受,眼眶溼漉。

    她哽咽著應了一聲,這樁徹頭徹尾的悲劇,終於走到了人去樓空的一幕。

    可她還要忍耐著,說自己來見梁丘的目的:

    “梁郎君,亦珠身邊的那個叫阿雲的侍女,真的沒有問題嗎?你可知道亦珠私奔的那男子,是誰嗎?”

    梁丘深深看她一眼。

    梁丘回答:“那個阿雲,我知道的和你們知道的一樣多。我發誓我並未脅迫她,她為什麼突然逃離,捲走所有包袱,我一無所知。也許她真的是忠僕吧,只想給自家女郎報仇,又懼怕我殺了她,像之前衛渺的侍女一樣……她才逃離。”

    他沉默一下,抬頭。

    他斟酌詞句:“至於你想知道的亦珠私奔的男子,我確實知道一二。雖然淺薄,雖然至今不懂他的目的,但我在殺害亦珠的那夜,見過他。”

    徐清圓繃緊脊背。

    梁丘:“是林斯年。”

    徐清圓詫異,睜大眼眸。

    然而梁丘還有其他話要告訴她:“露珠兒,小心林斯年。如今我甚至懷疑,他接近馮亦珠,只是為了你……”

    “嗖——”

    話沒說完,一支火箭從外襲入,火花濺開,直刺徐清圓和梁丘之間。禪房門被踹開,高大的男人身後揹著火,大踏步入內。

    梁丘一下子站起來:“你是……”

    來人是西風將軍宋明河。

    禪門打開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外頭火光明耀,寺中已亂作一片。梁丘擋在徐清圓身前,誰知宋明河一把拽住他手腕,陰鷙一笑:“不必當護花使者,要找的就是你!”

    他強悍無比地拖拽住文弱書生一樣的梁丘,拉著人一徑往外走。

    徐清圓追上兩步,燒起的煙火撲來,讓她跌倒,摔在地上。她咳嗽著顫聲:“宋將軍……”

    宋明河回頭,他拽著梁丘立在禪房門口,看徐清圓的目光,略微複雜。

    他低聲:“你是有緣無份的南國未亡太子妃,你本應該和他同生共死。他回來的時候,你也回來了……也許你本就該死在火裡,誰知道呢。

    “清圓,你是好女郎,也沒有任何對不起誰。可我已做了惡人,已做了叛徒,不得不將這步棋走到最決裂的地方。日後下了地獄,我向你阿爹阿孃賠罪。

    “你留在這裡吧。”

    他“砰”地鎖上了禪房門,將徐清圓丟在火海中。外面衛士聲音亂糟糟,有的喊“救火”,有的喊“捉賊”。衛士們看到宋明河抓著梁丘上了房,連忙追上。

    他們都忘了困在火裡的徐清圓。

    可是宋明河並沒有必要鎖門。

    徐清圓趴跪在四面燃火的屋中,抱著雙臂咳嗽。她控制不住地發抖,控制不住地害怕。她像是被重新丟入了十三歲時的困境,火焰熊熊,煙霧滾滾。

    整個世界,只有她被拋棄在這裡。

    --

    積善寺被宋明河的一把火燒著,所有人都奔出了屋舍,亂作一團。

    晏傾和風若奔出屋子,來到大火燒的最厲害的地方。大理寺和京兆府、女尼們全都在救火,黑夜被那燒了半邊天的火照得如同白晝一一樣。

    晏傾冷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只一眼,便判斷出:“宋明河逃了。”

    風若當即罵了髒字,火冒三丈:“京兆府這些人怎麼回事,讓一個瘋子逃掉?誰知道這瘋子會跑到哪裡……”

    他話音還沒落,一眾人喊著“抓住他”,而眼前黑影一閃。風若定睛一看,鬼魅般的高大男人在屋頂上跳躍,藉著樹木遮擋身形。那個高大男人突然停下來,立在屋簷上回頭。

    他手裡抓著搖搖欲倒的梁丘。

    隔著火海與人群,宋明河目光筆直地與晏傾沉靜的眼睛對上。

    風若:“……”

    這個瘋子!又要來陷害他們郎君了!

    宋明河咧嘴一笑,手在脖子上劃了一道。追他的人太多,他抓著梁丘跳下簷瓦,竄上一棵蒼樹。而他所到之處,他隨意拿著火苗子點火,讓積善寺這把火燒得更旺了。

    風若快瘋了:“他要幹什麼?!”

    晏傾始終冷靜:“風若,殺了他。”

    風若猛地回頭看晏傾,這幾乎是晏傾這樣溫柔的人不可能露出的殘酷。

    晏傾閉了一下眼:“我若不殺他,他必要鬧出更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