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43章 中山狼12

    所有人目不斜視,連暮明姝都當做沒看到。

    而林斯年躲入樹後,不被那些人察覺到。他咬著牙關,心裡的冰雪寒意要衝破牢籠,冷得他全身發抖。

    夢中事和現實中事交纏,恨愛在一瞬間如烈火般熊熊燃燒,荒唐感襲來。他已然不希望夢中事發生,已然在規避,為何徐清圓偏偏仍和晏傾那樣好?

    而今七夕夜,林斯年再見徐清圓二人,當日的厭惡和恨意幾乎在剎那間吞沒他。

    林雨若在旁建議:“不如阿兄,我們去和徐姐姐打個招呼?”

    林斯年閉一下眼,睜開眼時,目光重新變得冷漠。

    不,他今夜是有其他目的在身的。若節外生枝,恐事情生變。

    林斯年沉沉笑一聲,目光陰鷙地從晏傾二人身上移開:他暫時沒空理他們。

    他拉住躍躍欲試的林雨若,將妹妹拽入巷子的另一個方向。林雨若不解地看他,見這位兄長擠出一抹僵硬的笑,低頭對她溫柔:“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買你方才唸了一路的糖人。”

    兄長努力放出的“溫柔”,讓林雨若受寵若驚,又滿心歡喜。

    林雨若霎時忘掉了所謂的徐姐姐,乖巧無比地點頭,在林斯年轉身要走時,她大膽提出要求:

    “我要兩個糖人,一個是阿兄,另一個是我。”

    林斯年腳步停頓一下,他回頭看站在幽火下的妹妹。他看了她很久,目中的火簇簇,熄滅又點燃。

    林斯年收斂一身戾氣,少有地和氣:“不要亂走,等我回來。”

    他背身快步行走,斗篷將面容一藏,越走越快。他和晏傾二人擦肩而過,揚長而去。似乎走得越快,背後的期待的少女目光,就可以被永久忘記。

    --

    晏傾側了頭,看眼旁邊走過的斗篷人。

    徐清圓提問:“晏郎君?”

    那斗篷人走得很快,晏傾沒有看出什麼來,收回了目光,搖搖頭:“無事,只是本能罷了。”

    自從開始在大理寺任職,他對於所有藏頭藏尾的人都變得敏銳無比。但是總有人喜歡用斗篷擋住臉,總有人身上有些不想被人知道的卻不危害世人的事情……大理寺也不能將所有人抓起來。

    徐清圓順著他的目光看到了黑衣斗篷人走入巷尾,一閃而逝。她問:“是壞人嗎?”

    晏傾安撫她:“這幾月長安城門進出都很難,兵馬司因為要抓人一直嚴查城門,城中應當是安全的。”

    徐清圓若有所思:“還沒有找到那個‘阿雲’嗎?郎君,你說她到底是誰,若是好人,為什麼丟下了包袱露出一點痕跡後就再不敢出來;若是壞人,又怎麼會丟下包袱,幫我們破了梁園案?”

    晏傾回答:“應當是那人本身目的與梁園案無關,你說那人又高又啞,她也許只是藏身在梁園中,伺機做其他事,卻不妨馮娘子出事,梁園不再安全,讓她無法再藏身其中。她是被迫離開的……藏頭藏尾,必有目的。

    “然而她如今一定比我們急。我們只需耐心等著,看她目的何為便是。”

    他對徐清圓低頭道:“抱歉,說了這些無用事情,打擾了娘子。”

    徐清圓笑一下,目中湖波搖曳:“我不覺得被打擾。郎君只有分析這些案子的時候會多說幾句話,郎君平時都只是迫於禮貌才與我說話。我看出郎君本身並不喜歡開口的……我總覺得我在為難郎君。”

    她抿唇:“我總讓郎君不得不開口,不得不跟著我。我讓郎君很為難,是不是?”

    晏傾詫異看她。

    他慢慢道:“我今夜真是罪人了。”

    徐清圓不解。

    他說:“我與娘子相交,從無一時一刻的勉強。”

    徐清圓目中微亮,但她又憂心:“可是衛渺活著的時候,就不喜歡與我說話,不喜歡我總找她……”

    徐清圓小聲:“晏郎君,你是不是討厭我?”

    晏傾說:“我……”

    他想說“我和她不一樣”“我的病情已經緩和了很多”“我從來沒有不願意和你說話”,可是話到口邊,樁樁件件,似乎都在推著徐清圓向誤會的深淵走。

    他從來都不是很懂人與人之間的複雜感情糾葛。

    他因病而與世人保持距離,他與男子尚且不相交,更罔論女子。以前父母還在時教他,“清雨,你待人太溫和,會讓人生誤會。你記得不要對女郎太好。”

    可是徐清圓是徐固的女兒,可是他一直對她爹的事查不出線索。他努力斟酌著自己的方寸,但他似乎依然搞砸了一切。

    她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晏傾心中浮起許多挫敗感。

    他目中生起茫然,四顧之時,看到了一樣東西。他和徐清圓說:“跟我來。”

    晏傾帶徐清圓到了牆角樹下的一個賣木偶的小攤前。他與攤主講好價後,便挑選著攤位上的木偶。

    此處人少,生意也少。攤主便很有閒心地挑了一個木偶給晏傾:“郎君買這個‘琢玉郎’吧?這是我這裡做的最精緻的男偶了。而且郎君文質彬彬,和我的‘琢玉郎’豈不是一模一樣?”

    徐清圓探過頭,目光新奇地落在那些木偶上。

    她不好意思和攤主說,便回頭小聲和晏傾講:“哪裡一模一樣?那個男偶沒有郎君好看。”

    柔軟髮絲貼著臉頰,晏傾臉紅了,耳根也跟著被燒紅。

    他睫毛顫一下,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他有時真不懂她,分明是一個乖巧文靜的大家閨秀,但私下裡……她好像很有些調皮、口無遮攔的樣子。

    且越來越明顯。

    平時的文靜都是裝出來的嗎?

    晏傾想到了徐清圓以前和他說“我小時候很淘氣”。他原來以為她是安慰他,但現在想來,說不定是真的。

    晏傾沒有接徐清圓的話,當做沒聽到,他低頭擺弄他買來的男偶“琢玉郎”。

    無數線頭綁在木頭上,小人偶不過一隻手那麼大,就能在晏傾的十指操縱下,作出靈活的動作。小人動起來時,擦過晏傾的衣襬,搖頭晃腦間,倒真有了幾分“琢玉郎”的架勢。

    徐清圓驚訝而笑:“傀儡戲嗎?郎君你會玩?”

    晏傾微微笑,他操縱著人偶,向徐清圓行了一個大禮,聲音則是他自己獨有的溫和:“琢玉郎代清雨,因今晚的種種不妥行跡,向徐娘子告罪。

    “希望徐娘子諒解。祝徐娘子尋到一個和‘琢玉郎’一樣的如意郎君,百歲安康。”

    徐清圓抬頭,眸中星火搖落,看著低頭操縱木偶的俊秀青年。

    她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她強忍著自己難以控制的喧囂情意。她目不轉睛地看他,晏傾撩起眼皮,她忙掩飾地別過頭,裝模作樣地、紅著腮也去挑攤位上的人偶。

    她手心出汗,因緊張而聲音啞柔:“我、我也買一個木偶,我也試著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