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46章 中山狼15

    眾人心事各異地告退。

    徐清圓跟在諸位大臣身後,默默想著皇帝那揶揄,是調侃晏傾嗎?她不禁為晏傾擔心,若是陛下真的將公主許配給晏傾……這時候,徐清圓聽到走在自己身前的兩位鴻臚寺的官員小聲說話。

    一個愁眉苦臉:“南蠻使臣團該用什麼禮節剛商議好,現在就出了這種事,是不是又得重新廷議?我已經好幾天沒挨家了,我家夫人都生氣了。”

    另一個道:“哦,禮節已經商議好了?我休沐了兩日,你們辦事不慢啊。你們本來商議的是用什麼禮節?”

    前一個人回答:“當然是君臣之禮了!前朝好多典籍記錄都弄丟了,我們和禮部那群老頭花了好多時間找古籍資料,才勉強找到點兒依據。咱們和南蠻建交,就應該按照‘異內外’的道理,南蠻國的地位當在諸侯王之下,我們用對諸侯王的禮節對他們就好。”

    後者撫須:“唔,異內外,不錯不錯,有些道理。他們一個蠻夷國,總不能比諸侯王位子高。你們商議的不錯。”

    徐清圓聽著他們這麼說,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她默默想到了自己讀書時聽阿爹講那些國與國之間的禮節時,爹不是那麼說的……

    她有心想提醒幾位大臣,又覺得以自己的身份,提醒朝中大臣很奇怪,旁人也不會尊重她的意見。

    她默默低頭,心事重重地想著這些。

    韋浮在後咳一聲:“露珠兒。”

    她回頭,對他行一禮。

    她以為自己這位莫名其妙的師兄叫住自己,又要說什麼莫名其妙的大道理。但是韋浮只是叫了她一聲,看著她笑了一笑,並沒有再說奇怪的話。

    他溫雅俊秀,跨過門檻,抬起頭,輕聲:“露珠兒,天要亮了啊。”

    徐清圓從他肩頭看去——

    穿破層雲,旭日東昇,紅霞鋪天。

    那橫亙了許久的黑夜,被驅開一片洞,日光從中照射而下,長安城籠罩在晨曦與白霧中,巍峨雄壯,朝氣蓬勃。

    --

    這一日早朝中發生的事,我們不得而知。

    長安城中百姓津津樂道的,是昨夜的宰相家熱鬧的家事。他們傳得神乎其微,一開始只是“宰相家郎君綁了自己妹妹和外國使臣合作”,後來已經傳成了“宰相和異國使臣勾結,說不好要叛國”。

    不得不感慨,大魏朝民風的開放——街頭巷口上這些帶著傳奇色彩的故事演義,朝廷並不派人禁制。

    長安城的百姓在茶前飯後既可以追憶前朝的太子羨,也可以編排如今的當朝宰相。這些傳言只要不鬧出大事,朝廷往往聽之任之,不加干涉。

    但是林承驅車一路回府,聽到茶館中百姓們對自己的編排,心中又痛又震。

    他為國操持數年,從更早的時候就為了天下奔波。他熟讀詩書,嚴於律己,將聖人之風當做目標,希望大魏國民昌盛,萬代可期。兢兢業業數十年,他的口碑,被林斯年如此敗壞。

    當夜宰相府中眾人悚然,僕從們紛紛去請在屋中抹淚的長陵公主:“殿下,您快去看看郎主,他快要將郎君打死了!”

    長陵公主本就對自己夫君曾經和他人生過一個林斯年而耿耿於懷,如今自己女兒因為林斯年而被綁,她沒有衝過去找林斯年算賬,已經十分客氣。

    雖然夫君安慰她說敵人不會動女兒一分一毫,女兒很快會被尋回,但是從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就這麼丟了,她如何不急?

    紅著眼睛偷偷哭的長陵公主聽到宰相在打林斯年,只覺得快意:“活該!我早就說他這個兒子不是好東西,讓他不要把兒子尋回來。他非不聽,非要找兒子……林斯年是兒子,若若就不是他女兒嗎?

    “我們若若那麼可憐,嗚……”

    她又忍不住哭了起來,但是侍女前前後後來了好幾撥,說林斯年要被打死了。這位心善的長陵公主心中便開始不安,她想到自己夫君往日那嚴苛的家風,也確實怕林斯年死在夫君手中……

    她並非維護林斯年,她要維護宰相的名聲。

    夜燈飄搖,咣咣打在門窗上。長陵公主被侍女扶著去後院。走在長廊中,她看到庭中觸目驚心的一幕:

    數十衛士手中拿著木棍,圍站庭院。庭中的林斯年被五花大綁,被打得倒伏在地上,爬不起來。而棍棒加身,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哐哐”的敲打落在林斯年身上,骨頭斷裂聲讓人心驚。

    長嶺公主迷惘地看到自己夫君坐在太師椅上,直面那倒在血泊中的年輕人。

    林承面無表情,林斯年手上臉上、全身都是血,卻也面無表情。

    父子二人的傲骨,在此時的相似,帶給旁人震撼之時,也有驚懼——誰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

    長陵公主不禁叫道:“夫君,大郎要被你打死了!”

    坐在太師椅上的林承垂目,看著血泊中的林斯年。他淡漠無比:“玉不琢,不成器。只有打斷他一身骨頭,他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長陵,你得慶幸他對朝中事務不熟,不然他將之告知那位雲延王子。今日等著他的,就不僅僅是幾棍子打了。”

    長陵公主猶豫道:“……但是,他快撐不住了。”

    林承道:“是麼?林斯年,你服不服?”

    長陵公主祈盼林斯年說個“服”字,可她只聽到了深夜中,林斯年沙啞的低笑聲。這個血泊中的青年渾身沉痛,一點都爬不起來,可他抬起頭,滿臉血中的眼睛因過亮,而帶著駭人的扭曲詭異神色。

    林斯年喘著氣:“玉不琢,不成器……你晚了好多年啊。現在會不會太晚了?難道我長成的樣子,你有什麼不滿意嗎?”

    他眼裡帶笑,笑中兇狠如狼,語氣卻親暱:“爹,你哪裡不滿意?我再變本加厲好不好?”

    林承“砰”地摔了手中杯盞:“你綁架若若,還不知悔改!”

    “我確實對不起若若,”林斯年聲音很輕,語調緩慢,帶著疑惑,“可這難道不是爹言傳身教教給我的嗎?我丟掉若若,和爹丟掉我和娘,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長陵公主不敢去看林承在夜中的臉色,她想那一定是蒼白的、麻木的。她一直知道夫君在娶她之前,曾有過一個前妻。但那是林家不能提的忌諱,這麼多年,只有林斯年敢提。

    林斯年從血泊中爬起來,笑著看林承:“我還比爹你強些呢。”

    林承咬牙:“給我打——”

    木棍再一次地招到林斯年身上,將這個剛剛爬起來的青年再一次打倒。林斯年瘋狂大笑,滿嘴血跡,他笑得更加戾氣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