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47章 中山狼16

    二人立在灞水邊,默然無言。

    另一旁的風若正拉著打算與他們一同離京的一位大理寺主簿,津津有味地向對方介紹這位徐女郎和自家郎君有何前緣。在主簿不停的高呼聲“哦”中,徐清圓和晏傾這邊氣氛更加僵了。

    晏傾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生平親自拒絕一位女郎的愛慕心,也是頭一遭。以前那些女子,都有風若等人幫他擋了。所以唯獨有徐清圓,在拒絕之後,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

    他甚至有些走神,默默地想,或許應該也沒什麼。曾經她爹也拒絕過太子妃的事,他那段時候只是在生病,似乎並沒有很難過。

    然而晏傾想著,又開始不確信。他的病讓他很難記住曾經的情緒,即使當年很難過,事後他也很難再次回想起來……晏傾便默默想,徐清圓應該很難過吧。

    他自己,心臟都像在一點點被針扎一樣。

    他無力地面對著徐清圓,不知如何是好,只希望她不要再落淚。

    然而徐清圓與他心中的沉鬱似乎並不完全一樣。

    她並沒有太多哀傷,至少風若都看不出來徐清圓情緒哪裡不對,風若還在跟人閒聊。而徐清圓望眼晏傾,默默地從袖中取出一封已經封了蠟的書信,遞給晏傾。

    晏傾怔忡。

    他心臟在這一刻停了一瞬,想到了自己曾經看到過的無數次的男女之間送情詩、含有愛慕意味的書信的故事。

    他的心臟因這種猜測而更無力,卻也生起些欣喜,還有茫然。

    徐清圓輕聲:“郎君,這書信你拿著,回到車上再看吧。”

    晏傾默然,心想他自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看什麼情詩,徐娘子將他想的豪放了。

    他手如千鈞重,只怕自己那稀薄的情感因一封信而發生改變。他不願去改變一切,他便又沉默了很久,才低聲問:“……給我的?”

    徐清圓愣一下,“嗯”一聲。

    她不解地眨眼,凝望著他,不明白晏傾為什麼這麼猶豫。

    她看晏傾睫毛濃纖,其下一雙冰雪眼瞳看信的神色,遲疑踟躕,神色變化不定。他文秀的面容,都因此時而蒼白,時而染紅。

    徐清圓怔看著他,突然臉紅了:莫非他以為這是私相授受?

    她豈會在七夕之後,還對他糾纏不清?晏郎君真是……

    徐清圓心裡又惱又羞,正要解釋自己的真實意圖,卻見晏傾抬起睫毛,飛快地覷了她一眼後,將信極快地抽走。

    他聲音低柔:“娘子保重。”

    多餘的話一句不說,他轉身便向馬車走去。

    晏傾和風若、主簿三人驅車騎馬而走,蘭時呆呆地站在徐清圓身後,看晏郎君走得那麼果斷,她頗為不可置信,同時為自家女郎惋惜。

    蘭時:“他就那麼走了?什麼也不和娘子說?娘子可是……”

    徐清圓說:“蘭時,這樣的話以後不要說了。我與晏郎君清清白白,晏郎君查我阿爹的案子,我是其中一個嫌疑犯,或者證人。我與晏郎君之間,只有這樣的關係。其他的都沒有。你小心禍從口出,壞了晏郎君名譽。”

    蘭時看眼徐清圓低下去的神色,她突然明白什麼了,嘆口氣,閉嘴不語了。

    徐清圓扶著蘭時的手往城樓下的馬車方向走,她忽而回頭,看身後的楊柳依依,灞水流波。

    蘭時問她:“是不是有些可惜?”

    ——畢竟是對她家女郎那麼好、為人又那麼清正優秀的有為郎君。

    徐清圓微微笑了一下,悵然、迷惘,又青春美好。

    她垂下眼,眉眼清婉,亭亭玉立:“只是可惜我身為女子,終究男女有別。我無法贈晏郎君一枝楊柳……此事到此為止吧,蘭時,我們都不說了。”

    她日後,再不要念著晏傾,再不要為難晏傾,再不要讓人生誤會了!

    --

    馬車走了半日,中午時他們停下來休息。風若鑽進馬車,看到晏傾仍盯著案上那封信。

    晏傾已經糾結了很久了。

    風若笑道:“郎君,徐娘子那麼害羞的娘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給你寫信,你收都收了,怎麼還不敢看?”

    晏傾眼下肌膚暈起一些薄紅色。

    風若盤腿而坐,嘲笑他道:“你拒絕了人家女郎,人家女郎都大大方方的,你看你這樣,你是又後悔了對吧?我早就說了,徐娘子那麼漂亮……”

    他趴下了,下巴抵著小案,手指在案几上敲,慢慢摸向那封信:

    “徐娘子又漂亮,又聰慧。她還溫柔,不會跟人吵架;她說話聲音那麼小,不會嚇到郎君;她說話也不是很多,郎君不會嫌她打擾到你;而且你都摸人家娘子手好多次了,我看郎君都不怕碰到人家了……

    “她完全就是郎君你會喜歡的那種女郎嘛。郎君你這麼害羞,就應該有這麼一個女郎……”

    他要打開那封信,晏傾低聲斥:“風若。”

    晏傾將信抽走。

    風若挑眉。

    晏傾少有地說了他一句:“你句句不離她,我倒應該為你和徐娘子說親了。”

    風若一愣,然後若有所思:“唔,這樣也不錯。我也蠻喜歡徐女郎的,而且我武功這麼好,可以保護她。她識文斷字,我武功天下第一,我們兩個也挺配……”

    晏傾:“……”

    他皺了眉,斥責聲音抬高:“風若!”

    風若烏黑的眼珠子看他。

    晏傾聲音放低:“不許敗壞女兒家名聲。”

    風若嘀咕:“你自己不要,還不許別人要……”

    晏傾耳邊嗡嗡,又有一個時刻沒有聽到風若在說些什麼。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大約恍惚了那麼一息時間,呼吸變得急促了,緊張之情再次生起。

    他握著信的手開始出汗,他終於艱難萬分地深吸口氣,打開了這封信。

    風若期待地觀察郎君的反應。

    他見晏傾拆信時耳根通紅,眼眸潤黑,晏傾帶著十二萬分的羞澀去拆開那信——然後風若非常罕見的,在晏傾面上看到了一段空白。

    風若軟骨蛇一樣湊上去:“寫的什麼?”

    他這個人整天舞刀弄劍,沒空讀書,他只被郎君強逼著學著認識了一些簡單的字。他湊過去想看徐女郎的“情書”,一看那麼多密密麻麻的字,頭就開始暈了。

    而他定睛一看,憑著十個字裡認識三個的水平,他驚呼:“這信好像不對……”

    晏傾神色肅然了些,低聲:“坐過去些,不要看,這是朝政上的事。”

    ——換言之,徐清圓根本沒有給他寫什麼表達愛慕之心的書信。

    他自尋煩惱了一整個上午,皆是荒唐。

    晏傾掩下心頭那點兒失落,去看徐清圓這信。信中寫的內容,是徐清圓說自己聽到鴻臚寺關於南蠻國禮數的商定,她認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