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61章 詩無寐13

    “可是、可是……”風若說不出話,心頭鈍鈍的,他賭氣說道,“你是心存死志,才這麼說!但凡你想活下去,你就不會這樣折磨自己。我不管,反正、反正……”

    風若向後退,高聲:“你等著看吧,我一定要你娶妻,要你長命百歲!徐娘子就是你的,你別想甩掉……”

    晏傾怒他口無遮攔:“風若!”

    但是風若笑嘻嘻地扮個鬼臉,身子一跳,竄上樹後消失不見,讓下方的晏傾無奈至極。

    --

    九月廿七這日,從早上便開始下淅瀝小雨。

    徐清圓戴上帷帽,翡翠與素白相間的裙裾曳過地磚。

    晏傾和風若出門,與徐清圓、張文二人面面相對,直直走來。雙方又擦肩而過,各自下樓。

    客棧樓下,被張文扶住一同上馬車時,女郎腰肢纖嫋,裙襬飛揚,飄飄欲仙之美,讓客棧前多少路人為之駐足。

    但那樣的美貌隔著帷帽,看不甚清。美人一閃而逝,與她那老父親一同藏入了馬車中,讓人扼腕。

    晏傾和風若騎在馬上,戴好蓑笠,雨簾中看到馬車上路,晏傾調轉馬頭:“我們走。”

    風若跟上他:“益州軍已分批埋伏入蜀,到了錦城,沒有驚動蜀州軍隊。他們前往大柳村埋伏……郎君你確定原永綁架劉禹,會選擇大柳村?”

    晏傾:“除了那裡,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那是一處受官府庇護、問題卻很多、本身也不信賴官府的村子,錦城可供選擇的荒僻地方不算太多,大柳村正是一處。

    “鑑於我是從原永告知的訊息中找到大柳村的,我認為值得賭一把。”

    風若摩拳擦掌:“那我們是幫官府抓原永,還是幫原永抓刺史?”

    晏傾:“都抓。”

    風若愕然。

    晏傾騎在馬上,頭昏沉間,他擦了把蓑笠外飄入的雨。他分不清自己擦掉的是冷汗還是雨水,他耐心回答風若:

    “時到今日你仍然看不明白嗎?原永和州刺史鬧翻是真,互相勾結也是真。我不過與原永萍水相逢,原永憑什麼聽我的建議去綁架州刺史的兒子?

    “他們是要利用綁架這件事,去達成一樁他們之前沒來得及完成的交易。也許是銀錢交易的尾款,也許是軍馬生意、軍糧生意的尾款。蜀州軍殺害平民絕不是意外,我此時已然懷疑蜀州軍殺害的平民,正是原永這樣的商人,被州刺史用春秋筆法掩飾成了普通平民。

    “他們要藏官商勾結的線索,蜀州軍涉入其中。雖不知道蜀州軍涉入了多少,但鑑於蜀州軍與州刺史達成和解的結局,我們並不能相信蜀州軍。這才是我讓益州軍入蜀控制局面的緣故。

    “風若,他們今日必然是利用綁架之事來做交易。所以今日出現在大柳村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風若:“明白!”

    雨水嘩嘩,馬蹄過巷。水花飛濺間,郎君漆黑的身影融入灰暗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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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聲泠泠,敲打屋簷。刺史府前馬車絡繹不絕,整個巷子被堵得水洩不通。

    刺史府中侍女如流水般穿梭,佩玉鳴鸞,曲聲清幽。

    徐清圓拿著請帖,被作為劉禹的朋友而邀請入府。她進來這一路,聽到了很多人閒聊——

    “刺史已經給劉郎選好了妻子,幾個月後就能成親了。可是劉郎君不滿意,嚷著不肯娶,真丟人。”

    “所以你看,劉郎君與他爹作對,今日好多女客都是劉郎君請來的。我看都是劉郎君在外的紅顏知己,請來氣他爹的。咦,怎麼還有一個瘸子啊?”

    被稱作“瘸子”的徐清圓拂了拂耳邊微溼鬢角,摘下帷帽,對幾位女郎婉婉而笑。

    她屈膝:“我姓張,小名露珠,是劉郎君的朋友。幾位姐姐安好。”

    她的美貌有多讓女子們驚豔,俗氣的“張露珠”的名字就有多讓人忍俊不禁。

    這些女子有修養的目中忍笑,沒有修養的當即露出不屑眼神。徐清圓皆照單全收,輕輕柔柔地和她們交談。

    女子間的小心思不外如是,拌嘴皆是小事。

    雨漬苔生,綠褥可愛。雨簾之外,很快女郎們扶著她,一塊進了大廳,入席等主人來。

    廳外發生了不小的動靜,有掌事急忙忙跑動,讓客人們驚疑。有府中衛士出動,披掛上陣,騎馬而走。

    刺史府中主人遲遲不到,宴會過了時辰,反倒是刺史夫人出來維持局面。

    席面上大家竊竊私語:“出了什麼事?怎麼無論是劉郎君,還是劉刺史,都沒有出面?他們府上衛士怎麼全走了?”

    刺史夫人的笑容稍微僵硬,徐清圓心中有數,並沒有參與眾人的慌張討論。

    她曾聽劉禹說過,自己家迎客堂中有一幅徐固的贗品畫作,模仿的正是那幅“芙蓉山城圖”。

    她仰頭端詳,目光擦過刺史夫人雍容的儀表,看到了懸掛著的那幅畫——

    九成九相似的“芙蓉山城圖”,和當日在小錦裡看到的父親的那幅真品差距極小。

    但徐清圓有過目不忘之能,她瞬間看出兩幅畫的區別。

    父親那幅畫突出的是母親的剪影,而刺史府中這幅畫,凌亂的枝葉間的芙蓉開的錯落有致,為了這種“錯落有致”,甚至會犧牲母親的剪影效果。

    芙蓉花與芙蓉花之間,枝與葉之間,全部都有留下的空隙,痕跡。

    而父親那幅畫,並不講究這種“空隙感”。

    徐清圓盯緊畫作的題字——“喬子寐於龍成二年九月夜四鼓作。”

    徐清圓心裡一突,立時站起來:不好,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等著他們上勾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