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133章 血觀音26

    她再悄悄看他。

    他對她微笑,沒有發病,她長長舒口氣,便又來纏著他教他撒嬌,叫他惶恐又糾結地後退。

    涼亭中笑聲一片,盡是少女清脆之聲。

    數丈外的侍衛風御掏掏耳朵,忍不住也露出笑。總有一日,太子殿下會因為徐女郎開口的吧。他已經很多年沒聽過殿下的聲音了……殿下已經十六歲了,聲音應當與他小時候,變化了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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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兒女的情感漸好。

    但也許是徐清圓帶給太子羨太多快樂,讓他的警惕心弱於平時,從而發生了些疏忽。

    這一年春日,傍晚時徐固檢查完太子羨的功課,正準備辭退時,太子羨面色忽然變得很冷,扶著案几的手微微發抖,臉色蒼白無比,似乎很忌憚他的存在。

    徐固心中一咯噔,忙去殿外找風御。

    太子羨已經很久沒有懼怕和他們這些人的靠近,他突然反覆的病情,並未讓風御緊張。風御找御醫來時,還安慰徐固:“大儒先回去吧,殿下這幾年病情已經穩定很多,估計這一次是太久沒休息了,歇兩日應當就好了。”

    徐固憂心忡忡點頭。

    但是太子殿下是在他授課時發的病,他怎麼好離開?

    徐固讓人給女兒傳話,讓僕從送徐清圓先回家。他待在宮中等消息,待殿下稍好一些,再離宮也不遲。

    徐固坐在宮殿中翻看太子羨以往的功課,邊看邊笑,心中感慨連連。他尤記得自己初初見到太子羨,便斷定這樣羸弱的少年不可能成為一國君主,不可能承擔天子的職責。然而,這麼多年,他看著太子羨和自己的病抗爭,看太子羨一日比一日好……

    徐固現在毫不懷疑,只要陛下多撐幾年,留給太子羨長大的時間,太子羨必然可以帶給南國更大的驚喜。

    徐固是憐惜這個少年的……只要這個少年不和他女兒扯上關係。

    徐固整理舊年書籍時,忽然發現太子羨一本舊書下,壓著一幅畫軸。畫軸上的書密密麻麻擺的太多,若非整理,還真發現不了這裡有一幅畫。

    他心裡奇怪,想殿下這樣講究的人,怎麼會把畫藏在書裡,莫非是忘了?

    徐固抽出那幅畫,打開畫作。他帶著淺笑的眼睛,看到畫作全貌時,眼中的笑凝固了——

    畫中是一個春風綠柳般好看的美少年,眉眼清澈,溫潤秀致。五官、神情、氣質,甚至連衣裳上的摺痕都如真的一樣。

    這幅畫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栩栩如生得,讓徐固頭皮發麻,汗毛倒立。

    作畫的人,必然是盯著被畫少年看了許久,才能將少年畫的如此傳神。畫是瞞不了人的眼睛的,用了多少心,就能在畫中看到多少真意。

    恐怕收到畫的少年看到畫的第一眼,就知道作畫的人愛慕於他。

    而他將畫收好,將畫藏在許多書籍下,便說明他接受了這份情意。

    徐固臉色煞白,身子搖晃一二:他手把手地教女兒學畫,他如何認不出這是女兒的筆跡?

    他忍著艱澀再看一眼,心頭怒恨之意再升:這畫作筆跡尚且稚嫩拙劣,不是露珠兒現在的水平。露珠兒若現在畫,必然比這幅畫畫的更好。可是這幅稚氣頑劣的作品,被太子羨收藏了。

    那是露珠兒多久以前畫的?

    是她多小的時候畫的?

    太子羨……太子羨對他女兒做了什麼?是否揹著他,哄騙了他女兒,才騙露珠兒畫了這樣的畫?自己教他讀書教他成才,他竟然對自己的女兒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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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夜,徐清圓睡夢中,被人用力推開。

    她抱怨著:“爹,討厭,不要叫我起床。”

    夢外的聲音嚴厲十分:“起來!”

    徐清圓被嚇醒,驚愕地擁著被子,看徐固沉著臉站在她的閨房中。自從她癸水來了,徐固再不肯單獨進她閨房,尤其是三更半夜。

    出了什麼事?

    徐清圓怯怯:“爹,你怎麼了?”

    徐固淡漠著眼看她半晌,許多話想問她,又不知如何問。他既怕她被欺負了,問她她說不出口,還惹得她傷心;又怕她是當真對太子羨有情,心儀於一個病人,要攪和進王庭之事……

    徐固淡淡道:“你祖父過世,我們要去看望。你起來收拾行李,我們連夜就出發。”

    徐清圓:“啊?祖父?爹,你不是與他們都斷了嗎?爹……”

    徐固冷冷打斷:“問那麼多做什麼?你是不是不肯和我走?不肯走的話,你留下好了。”

    徐清圓惶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爹臉色如此不好,她自然也是不敢離開他的。她迷迷茫茫地在半夜裡被他喊起來,被他塞入馬車中,就此踏上了離開王都的路程。

    徐清圓迷迷糊糊地想,爹這樣當官的人說走就走,不怕朝廷責罰嗎?太子殿下還不知道她走了,她怎麼告訴他呀?

    爹是生什麼氣,爹什麼時候帶她重新回來啊?她怕太子殿下不知情,會為她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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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固帶著女兒並沒有離開太遠。

    過了五日,徐清圓和爹一同睡在驛站中。

    夜裡下了雨,滴滴答答,敲打梧桐葉子。徐清圓睡不著,心中有所掛念,她趴在窗口,望著夜雨出神。水從闊寬的葉面上滾落,不知不覺間,她開始想一個人。

    不知道宮中的太子殿下知不知道她離開了,他可別傷心啊。

    徐清圓看到驛站外的一棵古槐下,停著一輛馬車。那馬車已經停了很久了,車前的燈籠被雨吹得搖晃,卻始終不見車中人下來。

    真是奇怪。

    徐清圓木呆呆地看著馬車發呆,忽然,馬車外的侍衛動了一下,傾身掀簾,和車中人說話。夜火打在那個侍衛的臉上,徐清圓看到了那個侍衛的臉——

    風御!

    晚風敲打窗外的竹骨燈籠,窗內的她一下子跳起,一下子掀開窗欞向下探身。她心跳得厲害,想著若是那個侍衛是風御,那車中的人,難道是、難道是……

    心臟跳到嗓子眼,徐清圓緊張得滿手是汗。她一下子關上窗子,踢著木屐拽著裙裾,急匆匆推門而出。她倉促地下樓梯,慌亂地奔出驛站,還被臺階絆了一下。

    雨漬飄上裙尾,石榴紅裙飛揚如一朵嬌妍花骨頭,潮溼的木板水面映著嬌小扭曲的身形。跑得氣喘吁吁的少女立在驛站門口的燈籠下,看到馬車車門打開。

    半明半暗的燭火光後,風御撐著傘,披著薄氅的少年郎從車中下來。

    風塵僕僕,面色疲怠,高貴優雅。

    雨打殘簷,梧桐葉涼,暮色雨簾中的山嵐如煙,少年太子羨站在樹下馬車旁,金色的火光浮在他眼瞳裡。他眼中燃著火,目中藏著羞,灼灼地向她一路蜿蜒燒來。

    黑鬱郁中,他緩緩開口:“我雖是太子羨,但我不獨獨是太子。徐娘子,露珠兒,我還有一個名字,我叫清雨。

    “我今年十六,想求娶你,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