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晝長 作品

第 59 章 朝堂上的附和者(27)+倖存者小隊的無名者(1)

    時光奔逝猶如流水走沙,向來難以抓住,春意在人世間轉了幾個轉,風雪落在紅梅黛瓦上,便是匆匆幾個秋夏晃過去,不知不覺就發現人世間早已換了個模樣,似乎只是年歲稍微一晃盪,便是幾十年過去,又是一年婆娑節,日子過得豐足安穩的百姓為了慶祝又一年豐收,今年燈會辦得尤為喜慶。



    滿城紅火,喧鬧繁華,燈籠花火照了京城猶如白晝,歡笑連綿難斷絕,雀躍不止,無論孩童還是閨中少女,皆是出來遊走賞玩,異國番邦人士也穿梭其中,點綴猶如星點,共享歡樂,幾乎猶如人間極樂境。



    自開國以來,向來權力廝殺,風雲詭譎的大齊,卻在當今陛下即位四年後實行仁政,往後幾十年裡休養生息,對外貿易,上善下施,從來苦不堪言,流離失所的百姓在這幾十年裡安居樂業,怯意順暢,鬧成一團為家國祈福的燈會遠比元宵春節熱鬧。



    今日正是元景五十四年的婆娑節,立在中秋豐收之後,旨在供奉大齊皇室敬愛的婆娑女神,感念她賜下豐收和順,同時還會祭拜一位無面神明,感恩他帶來康健體壯。



    相傳,當今陛下就極其喜歡這位無面神明,傳說曾有匪徒窮兇極惡,當今陛下和下屬微服私訪順手將他制服,卻正要砍頭時,發現這匪徒家裡供奉了一尊無面神明像,香火不斷,貢品虔誠,當今陛下頓時消了殺意,反而詢問匪徒難處,徑直牽扯出數百官員貪墨案來,一時間無論是陛下還是無面神明都被傳為佳話。



    無面神明身穿錦衣,身形細瘦,姿態翩然,卻是面上僅有略微輪廓,沒有任何五官長相,從來不會被供奉進寺廟,卻往往會會被百姓供奉進小家裡,叩拜香火不斷。



    這燈會里婆娑神女像終日繚繞煙火,受人供奉,無面神明卻是在燈會里,被人拿在手裡,愛不釋手,連同燈會上最大最深受祝福的獎品也是無面神明。



    京城最繁盛熱鬧處,雜技才藝字謎一應俱全,人擠著人鬧成一堆,圖的就是熱鬧歡快,趙懿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如此場面,站在原地多看了幾眼便收了眼,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繼續向前走。



    身後跟著他的人連忙跟上,身後一個活潑高大,貴氣英然的公子哥一直寸步不離,目光卻向最中心熱鬧處看了好幾眼,興奮道:“皇叔,我們當真不去看看嗎?”



    “朕出來,僅僅巡遊私訪,不是貪圖享樂。”趙懿目光平淡,皺紋白髮減損他的俊美,卻添了無數的沉穩仁慈,而經年累月的尊貴威嚴很是讓人不敢仰視:“居安思危,為憂患生。”



    “可,您已經許久不曾同樂過,即使是中秋家宴,你也只是匆匆吃了幾口便走了。”趙邢勸說,苦口婆心:“您已然許久不曾休息過了。”



    “朕自有分寸,倘若你想去,那你自己前去。”趙懿揮了揮手,眉頭皺著,不理會他。



    “……”趙邢臉色上閃過懊惱,留戀地回頭看了一眼,抬腿想要跟上,卻一轉眼瞥見燈火最旺盛處,有清麗美人穿著瑰色皎紗碧,在暖色光幻裡高高舉起手裡的無面神明像,笑得眉眼彎彎,好似天上落入凡間的小仙女,一眾百姓圍著她歡呼鼓掌,她站在人群最高處,同最大的無面神明像站在一起,他看迷了眼,興奮道:“皇叔!你看,這是蘇家嫡小姐,天下第一美人,是不是天香國色,絕色嫣然?”



    “果然精通詩書,居然能在婆娑節燈會上一舉奪,贏了神明像。”



    蘇家的字眼閃過,趙懿頓住腳步,眉眼微微鬆開,回頭順著趙邢的目光看去,卻第一眼看見那盞如玉尊華的無面神明像。



    眉眼徹底鬆開,甚至隱隱柔和。



    神明像身邊的小姑娘確實活潑漂亮,但卻是比不上她長輩的毫分。



    “這就算絕色?”趙懿開口,搖了搖頭:“沒見過世面的,清秀而已,竟然就成了第一美人。”



    趙邢詫異回頭看了趙懿一眼,有些驚訝向來不理會瑣事的趙懿居然會開口評價,而且如此不屑,這簡直猶如天方夜譚。



    “你信不信,有一個人縱使不穿華服錦衣,不參加燈會,僅僅只是站在臺下,最後的獎品還是會被人心甘情願地送到他手裡?”



    “只為了討他歡心?”



    “這……我不信,這好不容易贏來的,怎麼就可以隨便給呢?”趙邢表示質疑。



    “這是你無知的緣由。”他十幾年來,在記憶裡從來沉穩嚴厲的皇叔,卻顯露出幼兒一般極其驕傲幼稚的表情,自豪道:“也是,你沒見過,難以理解也是正常,他是個千年難出的人間絕色。”



    “是你命不好。”趙懿說道,目光灼灼,眼眸裡映著燈火融暖,貌似看著臺上的少女。



    “這……”趙邢無言以對,好奇趙懿分明貶低蘇家小姐,然而卻目光熱切,溫柔深情,他循著趙懿的目光望去。



    卻發現他是在對著那尊無面神明像。



    專注而認真地看著,目光掃蕩每一處,眷戀繾綣不捨的。



    趙邢這時才看見,從長久以來猶如草木堅石的人有了那麼一點人味,有喜怒哀樂,歡喜幸福,甚至纏綿而溫柔的。



    似乎這無面神明像對趙懿而言意義非凡,他試探著問:“那這人……是誰?”



    “朕的妻子。”趙懿收回眼神,眉眼閃過落寞,隨即被收斂住,他抬頭繼續往前走。



    “?”趙邢疑惑。



    趙懿沒有後宮,坐在皇位上幾十年,一無後妃,二無後嗣,這大齊皇后是什麼時候的事?



    國典上從未記載過。



    他還是疑惑,趙懿卻已經走遠,他即刻跟上,兩個人又走了一段,趙懿停在一處小攤邊,目光深沉,陷入沉思……



    買的是剛出爐的荷花雞,上面還裹著熱騰騰燒灼的黃泥,在光下冒著熱氣,攤主看他們穿得非富即貴,熱情慷慨地向他們大肆宣揚自己家的荷花雞。



    “要買嗎?”趙邢問,伸手就要掏錢,趙懿卻回絕:“罷了,該吃的荷花雞吃不到,他人的再好,也始終不是想吃的那份。”



    “還是不吃的好。”趙懿收了眼眼神,抬腿要繼續走,突然有人彎腰小步疾馳而來,恭敬說:“啟稟皇上,李敦庭想要見您。”



    “……”趙懿垂眸,回頭看了眼繁華喧鬧的京城世間,人人手中的無面神明像猶如一場慈悲降臨於人間,他抬腿離開:“走,去太獄。”



    向來關押京中重罪犯或者官員權貴的太獄已經數年不曾打開過,所需獄卒也不過寥寥,空蕩寂靜,人人幾乎以為太獄已空。



    卻無人知曉,在太獄最深處有一間暗房,藏匿於深厚牆壁內裡,暗無天日,無窗無門,終日潮溼沉悶,裡面關押著五十年前叱吒風雲,權傾天下的攝政王。



    而這五十年過去,留下的,不過是個駝背瞎眼,半張臉被蟲蠱啃食殆盡,四肢蜷縮萎靡的狼狽的老人而已。



    趙懿打開機關暗門,裡面沉悶得駭人,裡面正在用破碗盛水喝的駝背老人遲鈍地聽了聽,很艱難地才抬起眼看見門外洩進來的光線,嘶啞開口,笑道:“來了?”



    “你想要做什麼?”



    “我夢見他了,夢見五十年前,你我都還風華正茂的時候,他俊美絕色的樣子。”李敦庭卻頓了頓,語氣惡毒起來:“在夢裡你也要和我搶他,你說你喜歡他喜歡得恨不得用江山來換,嘴臉還是我最噁心的模樣。”



    “知道朕為何會來見你嗎?”趙懿頓了頓,說:“又是一年婆娑節,朕總得看看你過得如何,教你沾沾喜氣。”



    趙懿眼神冷漠,道:“你卻還想尋死?只可惜,朕不會讓天下有平白無故喪命之人,尤其愛護,殘廢侏儒……””



    “這五十年,我那一天不是尋死?”李敦庭嗤笑,聲音像是鋸子割繩子,他說:“將我用作藥人,五十年,上百種毒藥疫症都在我身上用藥。”



    “當年血蠱,只怕叫你恨得早已入了骨。”李敦庭卻忽然笑得囂張得意:“只怕你這五十年也是再無歡愉可言,我又有何懼。”



    “能得你趙懿苦痛如此,也不枉我受了這麼多罪。”



    “你叫朕來,只是為了說這個?”趙懿言語平淡,卻有又道:“是再無歡愉可言,但是他同我交代許多事,最起碼我有事可做。”



    “你同他,只怕他連死都不願意見你。”趙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