縝白 作品
第78章 月球墜落6
標準而利落。
父親忽然笑了，但卻笑的並不是他記憶裡，小時候看見自己玩艦船模型時那種寵溺的笑容。
有一些寵溺，但更多的是——
害怕。
進入紅門後的那一瞬間，甘宇海忽然覺得剛才自己回頭的時候，是不是因為太緊張，產生了幻覺。
這個世界上，絕沒有讓父親害怕的東西。
月球墜落的時候沒有，搶奪飛船起飛名額時沒有，看見地星表面無數死屍被洪水沖走時沒有。
為什麼現在，他要進入紅門了，他卻害怕了呢？
所以，肯定是自己看錯了。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地星上仰望那顆龐大的，彷彿近在咫尺的月亮時，和父親的對話。
“月亮為什麼會掉下來？”
“月亮為什麼會掉下來不重要，我們怎麼樣才能活下去，才重要。”
“那我們怎麼才能活下去呢？”
“建造飛船，逃亡星空。”
“哇！那豈不是會很壯觀？”
“不會壯觀，會死很多人。”
“為什麼會死人，不是有飛船嗎？”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上飛船，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飛船起飛那一天。”
“宇海，如果有那一天，我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因為只有我們活著，人類才不會滅絕，我們才會有重建家園的希望。”
“嗯嗯！我們會活下去的，我們還可以保護更多的人活下去！”
如果為了大部分人活下去，每年送一個孩子去送死，你會不會做？
如果為了種族不滅絕，為了少部分人活下去，眼睜睜看著大部分人死在地星上，你會不會做？
如果要送去紅門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呢？
“月亮真美呀。”
“宇宙的無盡星海里，還會有無數比月亮更美的星星，月亮也是星星。”
這是他記憶裡母親的聲音，“一顆星星掉下來了，還有那麼多星星在閃爍，我們會在其中找到我們的家，找到一個有月亮的地方，重新生活。”
“那個地方在哪裡？”
“在14.23光年外，看到了嗎？我們現在看到的光啊，是那顆星星14年前的樣子。”
所有的記憶被黑暗吞沒，只剩下守則裡反覆重複的那一句話。
那一句話，深深刻在甘宇海的腦海裡，刻在梅森號每一個人的腦海裡。
我們的家園已經毀滅！
梅森號永不返航，梅森號永不返航！
**
“爸爸爸爸，吃飯啦。”
她端著一個小白盤，上面擺著兩個香噴噴的白饅頭，小手捏著往前跑，“叭叭叭！”
一個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桌上是密密麻麻的圖紙。
他抱起小女孩，把奶香饅頭塞進嘴裡:“你怎麼知道爸爸餓了呀？”
小女孩扎著漂亮的辮子，穿著一件小裙子，看起來像是公主，“媽媽說的，媽媽讓我送好吃的過來，會有獎勵！”
“那小星想要什麼獎勵？”
“我想要月亮！”
“月亮可不是爸爸的，爸爸給不了你月亮啦。”
“媽媽說爸爸在造飛船，飛船可以飛上天，就可以摘到月亮了！”
小女孩跳了下來，光著腳跑到落地窗面前，指著外面佔據了大半天空的蒼白星球:“月亮就是小星的！”
“那也要等爸爸建造完飛船呀。”
男人看著她趴在窗戶上快樂的背影，嘰嘰喳喳的比劃著胡言亂語的話，有些詞語甚至都聽不清楚。
“小星，”
男人忽然說，“等飛船建好了，爸爸給你施一個沉睡魔法好不好？”
“什麼是沉睡魔法呀？”
女孩轉過頭，白皙的臉在月光照耀下，可愛又漂亮。
“你睡一覺，等睡醒了，就可以到其他星星上去，一睜眼，就能看到新的月亮，那個月亮，比這個更漂亮，當然，也更小一點。”
“好呀，我要去其他星星上！”
她高興了，跑過來，抱著爸爸的臉啪嘰親了一下:“爸爸媽媽和我一起去星星上！”
男人在猶豫，猶豫要不要答應這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承諾。
他也沒有告訴女兒，她會到另一個星星上，會看到新的月亮，但是再也看不到爸爸。
在他猶豫的時候，夢醒了。
大到令人驚駭的月亮不見了，高樓大廈不見了，燈光滅了，小女孩也不見了。
坐在座位上的船長睜開眼，紅色的光落在他身上。
他一轉頭，就能看到那和地星，和月亮完全不同的玫瑰色星球的龐大一角，看到星球背後連綿起伏的無盡星雲。
梅森號正在經過這個未知的，無名的，沒有任何生命的孤寂星球。
他抬起滿是皺紋的手，摸了摸臉頰。
最後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
那是他們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合影。
有人敲門。
門打開的時候，漆黑的船艙內才亮起燈光。
來人是陳教授，他有些擔心船長的身體，但梅森號上現在需要他擔心的事情太多了，不只是船長的身體，還有其他事。
陳教授把蘇搖鈴等人處理飛行燃料的事情說了。
“要不然，把那個女生叫回來。”
陳教授提議道:“無論他們用的什麼方法，他們都是第一個可以無害處理所有飛行廢料的人，而且他們手裡可能有比我們更先進的科學技術。”
“如果她死在灰色區域，將是我們非常大的損失。”
船長只是聽著，等陳教授說完，才緩緩道:“這正好說明，他們不是普通人，或許，他們能幫助我們查清a區的情況。”
陳教授也感覺到了某種異樣，或者說，船長的堅持讓他問出了一直想要問的問題，“你到底知道了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執著於a區，我們如果按照規則上的內容來辦，一樣可以度過這次危險，異樣區域甚至還沒有超過安全線，我們都不需要懸停50年。”
他看這船長那副快要死去的身體:“你當時在異樣區域，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什麼那些人全都……”
“如果他們能進入a區，我想我的問題，你的問題，都會有答案，到時候，飛行廢料已經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陳教授沉默片刻，道:“警衛隊和護衛隊為什麼在調動——”
“反抗者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嗎？”
船長似乎有些累了，他嘆了口氣，“下面的人不能再出岔子。”
陳教授點了點頭:“那就等他們結果吧，剩下的內容，我們正在加緊破譯當中，如果不是那個盒子裡留下的路徑和“鑰匙”，我們根本沒想到梅森號系統里居然還藏有這些東西。”
“可惜，現在都不知道那個盒子到底是怎麼憑空出現在船上的。”
“或許，和下層人的預言有關，”
船長頓了頓，道:“預言不也是一樣，不知道是從哪裡流傳而來的嗎？”
陳教授點頭:“而最可怕的是，這些東西和現在已經證實的內容全都符合，包括那條解密出來的指令……”
船長搖頭:“你先回去吧，甘副船長會封鎖上層，從明天開始，你和你的科研團隊都絕不能和外界聯絡，下層人也不會上來，這件事，你不需要擔心，只是為了保密需要，呂芸的事情，是一個教訓。”
陳教授雖然心裡還是有疑惑，但還是離開了。
他只是覺得，呂芸的事情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但封鎖是船長的命令，他或許有自己的考慮。
最近發生的太多事都疑點重重。
那幾個憑空出現的人，還有梅森號上的秘密……
可惜了。
陳教授還是想要知道那個女生手裡的能源淨化技術。
早知道這麼牛比，他就先把人扣下來，無論對方想要什麼，只要他能做到，他一定去辦，只要對方能透露一下相關技術的內容或者方向就行。
但現在，人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畢竟之前在灰色區域的人，除了船長，全都死了。
**
等陳教授離開，船長又打開了文檔，調出了那一份資料。
資料上是陳教授的團隊，在盒子裡東西的幫助下解開的部分梅森系統內部的一些信息。
船長的目光，落在破譯出的那一句話上。
這是一條指令。
指令的內容很簡單。
卻讓每一個人看到這條指令的人，都遍體生寒。
那是一個他和另外兩位船長的所有權限都無法更改的，鎖死的指令——
【抵達目的地前一個地星日，清除梅森號上a區以外所有人類。】
對於一個智能的飛船系統，指令用的詞自然也是系統可以理解的詞。
那麼系統的清除，和人類的“殺光”，
是否是一個意思呢？
船長不相信什麼預言，他只相信事實和證據。
而梅森系統最深處的指令顯示，航行的最終目的地，於他們而言，的確就是死亡。
梅森號永不返航，
而梅森號的目的地，卻是一場鎖死的屠殺。
父親忽然笑了，但卻笑的並不是他記憶裡，小時候看見自己玩艦船模型時那種寵溺的笑容。
有一些寵溺，但更多的是——
害怕。
進入紅門後的那一瞬間，甘宇海忽然覺得剛才自己回頭的時候，是不是因為太緊張，產生了幻覺。
這個世界上，絕沒有讓父親害怕的東西。
月球墜落的時候沒有，搶奪飛船起飛名額時沒有，看見地星表面無數死屍被洪水沖走時沒有。
為什麼現在，他要進入紅門了，他卻害怕了呢？
所以，肯定是自己看錯了。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地星上仰望那顆龐大的，彷彿近在咫尺的月亮時，和父親的對話。
“月亮為什麼會掉下來？”
“月亮為什麼會掉下來不重要，我們怎麼樣才能活下去，才重要。”
“那我們怎麼才能活下去呢？”
“建造飛船，逃亡星空。”
“哇！那豈不是會很壯觀？”
“不會壯觀，會死很多人。”
“為什麼會死人，不是有飛船嗎？”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上飛船，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飛船起飛那一天。”
“宇海，如果有那一天，我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因為只有我們活著，人類才不會滅絕，我們才會有重建家園的希望。”
“嗯嗯！我們會活下去的，我們還可以保護更多的人活下去！”
如果為了大部分人活下去，每年送一個孩子去送死，你會不會做？
如果為了種族不滅絕，為了少部分人活下去，眼睜睜看著大部分人死在地星上，你會不會做？
如果要送去紅門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呢？
“月亮真美呀。”
“宇宙的無盡星海里，還會有無數比月亮更美的星星，月亮也是星星。”
這是他記憶裡母親的聲音，“一顆星星掉下來了，還有那麼多星星在閃爍，我們會在其中找到我們的家，找到一個有月亮的地方，重新生活。”
“那個地方在哪裡？”
“在14.23光年外，看到了嗎？我們現在看到的光啊，是那顆星星14年前的樣子。”
所有的記憶被黑暗吞沒，只剩下守則裡反覆重複的那一句話。
那一句話，深深刻在甘宇海的腦海裡，刻在梅森號每一個人的腦海裡。
我們的家園已經毀滅！
梅森號永不返航，梅森號永不返航！
**
“爸爸爸爸，吃飯啦。”
她端著一個小白盤，上面擺著兩個香噴噴的白饅頭，小手捏著往前跑，“叭叭叭！”
一個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桌上是密密麻麻的圖紙。
他抱起小女孩，把奶香饅頭塞進嘴裡:“你怎麼知道爸爸餓了呀？”
小女孩扎著漂亮的辮子，穿著一件小裙子，看起來像是公主，“媽媽說的，媽媽讓我送好吃的過來，會有獎勵！”
“那小星想要什麼獎勵？”
“我想要月亮！”
“月亮可不是爸爸的，爸爸給不了你月亮啦。”
“媽媽說爸爸在造飛船，飛船可以飛上天，就可以摘到月亮了！”
小女孩跳了下來，光著腳跑到落地窗面前，指著外面佔據了大半天空的蒼白星球:“月亮就是小星的！”
“那也要等爸爸建造完飛船呀。”
男人看著她趴在窗戶上快樂的背影，嘰嘰喳喳的比劃著胡言亂語的話，有些詞語甚至都聽不清楚。
“小星，”
男人忽然說，“等飛船建好了，爸爸給你施一個沉睡魔法好不好？”
“什麼是沉睡魔法呀？”
女孩轉過頭，白皙的臉在月光照耀下，可愛又漂亮。
“你睡一覺，等睡醒了，就可以到其他星星上去，一睜眼，就能看到新的月亮，那個月亮，比這個更漂亮，當然，也更小一點。”
“好呀，我要去其他星星上！”
她高興了，跑過來，抱著爸爸的臉啪嘰親了一下:“爸爸媽媽和我一起去星星上！”
男人在猶豫，猶豫要不要答應這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承諾。
他也沒有告訴女兒，她會到另一個星星上，會看到新的月亮，但是再也看不到爸爸。
在他猶豫的時候，夢醒了。
大到令人驚駭的月亮不見了，高樓大廈不見了，燈光滅了，小女孩也不見了。
坐在座位上的船長睜開眼，紅色的光落在他身上。
他一轉頭，就能看到那和地星，和月亮完全不同的玫瑰色星球的龐大一角，看到星球背後連綿起伏的無盡星雲。
梅森號正在經過這個未知的，無名的，沒有任何生命的孤寂星球。
他抬起滿是皺紋的手，摸了摸臉頰。
最後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上。
那是他們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合影。
有人敲門。
門打開的時候，漆黑的船艙內才亮起燈光。
來人是陳教授，他有些擔心船長的身體，但梅森號上現在需要他擔心的事情太多了，不只是船長的身體，還有其他事。
陳教授把蘇搖鈴等人處理飛行燃料的事情說了。
“要不然，把那個女生叫回來。”
陳教授提議道:“無論他們用的什麼方法，他們都是第一個可以無害處理所有飛行廢料的人，而且他們手裡可能有比我們更先進的科學技術。”
“如果她死在灰色區域，將是我們非常大的損失。”
船長只是聽著，等陳教授說完，才緩緩道:“這正好說明，他們不是普通人，或許，他們能幫助我們查清a區的情況。”
陳教授也感覺到了某種異樣，或者說，船長的堅持讓他問出了一直想要問的問題，“你到底知道了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執著於a區，我們如果按照規則上的內容來辦，一樣可以度過這次危險，異樣區域甚至還沒有超過安全線，我們都不需要懸停50年。”
他看這船長那副快要死去的身體:“你當時在異樣區域，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什麼那些人全都……”
“如果他們能進入a區，我想我的問題，你的問題，都會有答案，到時候，飛行廢料已經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陳教授沉默片刻，道:“警衛隊和護衛隊為什麼在調動——”
“反抗者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嗎？”
船長似乎有些累了，他嘆了口氣，“下面的人不能再出岔子。”
陳教授點了點頭:“那就等他們結果吧，剩下的內容，我們正在加緊破譯當中，如果不是那個盒子裡留下的路徑和“鑰匙”，我們根本沒想到梅森號系統里居然還藏有這些東西。”
“可惜，現在都不知道那個盒子到底是怎麼憑空出現在船上的。”
“或許，和下層人的預言有關，”
船長頓了頓，道:“預言不也是一樣，不知道是從哪裡流傳而來的嗎？”
陳教授點頭:“而最可怕的是，這些東西和現在已經證實的內容全都符合，包括那條解密出來的指令……”
船長搖頭:“你先回去吧，甘副船長會封鎖上層，從明天開始，你和你的科研團隊都絕不能和外界聯絡，下層人也不會上來，這件事，你不需要擔心，只是為了保密需要，呂芸的事情，是一個教訓。”
陳教授雖然心裡還是有疑惑，但還是離開了。
他只是覺得，呂芸的事情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但封鎖是船長的命令，他或許有自己的考慮。
最近發生的太多事都疑點重重。
那幾個憑空出現的人，還有梅森號上的秘密……
可惜了。
陳教授還是想要知道那個女生手裡的能源淨化技術。
早知道這麼牛比，他就先把人扣下來，無論對方想要什麼，只要他能做到，他一定去辦，只要對方能透露一下相關技術的內容或者方向就行。
但現在，人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畢竟之前在灰色區域的人，除了船長，全都死了。
**
等陳教授離開，船長又打開了文檔，調出了那一份資料。
資料上是陳教授的團隊，在盒子裡東西的幫助下解開的部分梅森系統內部的一些信息。
船長的目光，落在破譯出的那一句話上。
這是一條指令。
指令的內容很簡單。
卻讓每一個人看到這條指令的人，都遍體生寒。
那是一個他和另外兩位船長的所有權限都無法更改的，鎖死的指令——
【抵達目的地前一個地星日，清除梅森號上a區以外所有人類。】
對於一個智能的飛船系統，指令用的詞自然也是系統可以理解的詞。
那麼系統的清除，和人類的“殺光”，
是否是一個意思呢？
船長不相信什麼預言，他只相信事實和證據。
而梅森系統最深處的指令顯示，航行的最終目的地，於他們而言，的確就是死亡。
梅森號永不返航，
而梅森號的目的地，卻是一場鎖死的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