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8章 8




    翠禽、鳳簫都望著林容,只聽她的示下。林容擺手:“既然虞嬤嬤這麼說,你們兩便在廊下等我吧。”



    林容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不得侍從往來,聽不得半點聲音,當自己是豌豆公主嗎?



    她提了食盒,慢吞吞往裡踱步,見裡面四角點著四架洋漆百步燈,暈著幽幽的黃光。



    她掀開帷幕,又見一紫檀平璃紋大案,牆上掛著《遠山疏樹圖》,左右懸著草書楹聯“萬花深處松千尺,群鳥喧時鶴一聲”,案上隨意散亂著書畫,幾支玳瑁管紫毫筆、一錠古狻猊墨、端石雕蟾紋硯。



    書案後的彩漆雲芝椅上斜倚著個男子,他穿著家常的寶藍綢直裰,頭束著青玉蓮花冠,一手屈指,閉目輕輕叩著桌面,一副十足風流世家子的派頭。



    只是這世間的公卿世家子,出身門閥比他高的,沒他兵強馬壯,沒他權威勢重。



    林容行至案前三步,緩緩福身行禮:“妾身崔十一娘,見過君侯。”



    男子並無反應,手指依舊輕叩著書案,閉目養神。



    林容不急不徐,靜靜立在那裡,等過了三息,又才開口:“妾身崔十一娘,拜見君侯。



    陸慎這才睜開眼來,望著軒窗外的勁竹,自言自語卻盡是殺意:“投鞭渡江,立馬吳山,能寫出這句詞,可見伊稚斜其志不在小。先滅伊稚斜,再下江州,天下鹹安。”



    陸慎說罷,轉頭望向林容:“夫人以為如何?”



    陸慎的眼光從來都是充滿了審視和壓迫,林容微微低頭,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回道:“妾身一介婦孺,見識淺薄,不敢置喙軍國大事。”



    陸慎問:“江州的事,也不知嗎?”



    林容默了默,打開鏤空攢心盒子,露出兩朵極可愛的雕花鮑螺,複道:“虞嬤嬤今早吩咐妾身,言道,雍地新婦入門三日必要洗手做羹湯。妾雖從江州而來,卻也不敢不遵雍地之禮,故而打擾君侯,望祈恕罪。”



    陸慎聞言臉色稍緩,又聽那女子道:“妾在閨中時,偶聽得時人傳唱一詩――玉顏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與謀國。又聽人言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倘我是個男兒,自在沙場上用命,便是死了,自有我的一番歸處。只我是個女子,生養之恩,父母之命,一層一層壓下來,如何動彈得了?君侯厭惡崔氏,妾身甘願領受。”



    這番話說得很有技巧,天下美貌的女子皆因容顏而誤,全是身若浮萍,身不由己之人。倘若陸慎真是個心懷坦蕩的昂藏偉丈夫,又豈會同一介弱女子計較呢?



    陸慎聽罷,語氣裡帶著幾分揶揄,問:“聽聞令尊在江州半日靜坐,半日清談,軍政皆出自你母親之手,可有此事?”



    林容對此一無所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簌簌落下兩行淚來,略帶哽咽:“子不言父之過。”



    陸慎望過去,少女立在燈旁,低垂臻首,杏眼微溼,亭亭直立在那裡,彷彿一枝粉嫩的雨後杏花,略有清風拂過,便生愣愣地落下一地晨露來――這正是她的可悲之處了!



    陸慎頓時瞭然無趣起來,不過一個弱女子罷了,他揮揮手:“出去吧,以後不必來見我了。”



    林容知道自己這是過關了,輕輕福身:“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