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9章 9




    書案上有個圓雕回首臥鶴的青玉鎮紙,雕工精細,連羽毛紋路也清晰可見,林容握在手裡,溫潤可玩,她聽得曲嬤嬤這句話,反而露出個笑來,默認了:“嬤嬤說得是,我死過一-回,自然是變了個人。倘若不變通些,豈不是白死了一遭?”



    從前在江州,林容初醒過來的時候,還曾擔心被人認出來,附以鬼怪之事。可過得一兩個月,她便明白,崔塊、長公主壓根就不在乎這個女兒是不是變了個人。對於這夫妻二人而言,這個女兒不記得從前的事,那是再好不過的。



    現如今到了雍地,身邊的江州人更少了,林容也就更無需偽裝了。



    曲嬤嬤點點頭,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林容的言外之意,接著道:“縣主忘了許多事,可曾記得窈孃的名字?”



    林容想了想,彷彿聽得一個女子輕啟丹唇:“海棠未語,梨花先雪,一半春休2。”卻只想起來這麼一句話,便越發頭痛起來:“竊娘?”



    曲嬤嬤笑:“縣主還記得她,盧十七娘,盧窈娘,她是長嫂,又有才名,從前常常領著縣主、六姑娘在快雪堂讀書來著。”



    長嫂?林容在江州的時候,雖然深居簡出,但是那位長嫂也時常來探望,明明是姓孫,哪裡來的什麼盧十七娘呢?



    林容道:“阿嫂不是姓孫麼?聽六姐姐說,她出自西蜀孫氏?哪裡來的什麼盧十七娘呢?”



    曲嬤嬤道:“孫氏是繼室,盧氏是原配。盧十七娘剛到江州時,同縣主現如今-樣的年紀,都是十六歲。只是她生性訥言,姿色平平,不得大公子喜歡。後來盧家勢敗,大公子找了個由頭,休妻另娶,連同她所生的一兒一女都盡被誅殺。長公主憐惜,另賜院子,分撥奴僕,許她苟延殘年。”



    “老奴從前受過她的恩惠,時不時去瞧瞧她。院子裡侍候她的奴婢捧高踩低,時常給她吃的是冷飯餿水,平日裡禦寒的破裘也長滿了蝨子。生了病,丫頭們嫌麻煩,也不肯去延醫煎藥。漸漸的,精神也不大好了,從前最是體面知禮的一個人,現如今只知道蓬頭垢面地坐在地上啼哭。”



    林容聽了久久不語,問:“她現如今如何了?”



    曲嬤嬤抹了抹淚,道“老奴隨縣主北上,臨走前去看過她,她二十來歲的年紀,頭髮卻大半都花白了,春日裡卻披著黑乎乎的破粘,坐在門口同小丫頭對罵,苦苦哀求我下次去的時候帶包□□給她,求一個了斷。”



    林容徒勞地張了張嘴,卻喉嚨發痛,什麼都說不出口,這吃人的世道。



    曲嬤嬤抬頭,望著林容的眼睛:“縣主如今是想步盧十七娘的後塵嗎?豪族的奴婢跟紅頂白,不獨江州是這樣,況崔陸兩族又有舊怨,縣主一旦被厭棄,日後的處境,恐怕不會比盧十七娘好多少。還不如乘著如今顏色正盛,邀寵於撫遠侯。撫遠侯無子,倘若縣主誕下陸氏長子,將來豈會沒有依靠?”



    林容握著的青玉鎮紙隱隱發溫,口時覺得這曲嬤嬤說話顛三倒四:“嬤嬤,盧十七娘難道沒有生兒育女嗎?還不是無用?”



    曲嬤嬤搖頭:“撫遠侯同大公子心性、為人,大為不同,請郡主三思。”



    林容笑著搖頭,不欲再談:“江州送親使周大人便要返程了,今日我已經同虞嬤嬤說過了,三日後晌午於城外十里亭送行。嬤嬤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曲嬤嬤嘆氣:“縣主曲意避寵,將來可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