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112章 第 112 章

    林容到洛陽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點著火把的禁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守在城門樓上,老姑奶奶一身素服,杵著柺杖立在城門口,遙遙望著遠方而來的車駕。



    老姑奶奶同五年前在宣州時相比,已經大見老了,頭髮已經全白了,臉上也起了許多細碎的褐色斑點,只腰身一貫挺得極直,靜靜立在那裡,什麼話也不說,便似有千鈞之勢。



    林容掀開簾子,遠遠見著她老人家,彷彿有了定心丸一般,叫翠禽扶著下了馬車,緩步走到她老人家面前,福身行禮:“姑祖母!”



    老姑奶奶並沒有瞧林容,也並沒有同她說話,只望著她身後護衛嚴密的車輦,拄著柺杖不緊不慢地行至車簾旁,問一旁候著的沉硯:“你主子呢?”



    這話並不重,沉硯卻立刻跪下:“回大長公主,陛下在車輦內!”



    老姑奶奶掀簾上去,不一會兒裡面的燈便滅了數盞,車內立時昏暗起來。



    一時城門口寂寂無聲,只聞得四周禁軍火把上松油燃燒地刺啦聲。林容立在那裡,不知過了過久,有一位身著道袍的老嬤嬤過來:“皇后娘娘,大長公主請您上車去說話。”



    林容黯然,頗有些遲疑,那老嬤嬤便道:“大長公主說,有些話,還是當著陛下的面說才好。”



    林容叫請到車輦內,那輛馬車極寬闊,有一丈之寬,滿室都堆著冰塊兒,甫一進去,便覺得極陰極寒,偏四周燈籠都叫滅了,只剩下一燈如豆,殘影濛濛。車壁靠裡,有一架小床,床四周的青綢帳子已經叫人高高挽起來,蓋在陸慎身上白綢也已叫人全部揭開,露出他那一張極慘白的臉來,胸前的衣裳也叫人解開,胸前已有些青紫色的斑,露出那頗為猙獰的箭傷來。



    這時已經是六月,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雖在車輦中擺放了許多冰塊,卻也不是將整個人都鎮在冰中,那張慘白的臉上別處倒還好,只額頭已有了微微腐爛的跡象。那一盞微燈被放置在床頭的小几上,渺茫的燭光映照在臉上,那慘白的臉上竟叫林容隱隱瞧出來一絲暖色來。



    她怔怔地瞧了一會兒,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又或者是愧疚,不敢再看,微微偏頭,將略敞開的外衫整理好,又把那白綢緩緩拉上,蓋住陸慎,這才道了一句:“姑祖母,您節哀!”



    “節哀?哎,當初你在江州沉船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眾人都勸他節哀。這哀哀之情,又豈是節得了的?”



    老姑奶奶本坐在床沿上,聞言拄著柺杖站起來,坐到一旁,不過短短一刻鐘,她彷彿蒼老了許多,原本挺直的後背也塌了下去,靠著車壁,緩緩嘆了口氣,微微點頭,語氣倒還溫和:“坐吧!”



    老姑奶奶靠著車壁靜靜坐了一會兒,這才伸手去抹了抹眼角,感慨:“我們陸氏集三代之力,才得了這樣一個雄主,蕩平天下才不過短短三年,還不滿三十歲,便盛年薨逝。”



    這樣的話叫林容有些如坐針氈,倘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陸慎不會南下江州,也不會遇刺身亡,她默然坐著,並不能有一句話可以回老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