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縮地千里風沙迷行

    三郎吐了一下舌頭,兩人正笑著,突然,有人驚叫道:“這是什麼!!!”

    這一叫,在整個巖洞裡顯得極為尖銳,嗡嗡作響,使人毛骨悚然。謝憐朝尖叫發出的地方望去,道:“怎麼了!”

    原先在那裡坐著的人連滾帶爬逃了開來,驚恐萬狀道:“蛇!”

    南風與扶搖調轉手臂方向,兩道掌心焰遠遠照亮了那一處的地面。沙土之上,赫然盤著一條色澤豔麗的長蛇!

    眾人都慌了:“怎麼會有蛇?!”

    “這……這蛇怎麼一點兒聲音都不發出來,根本不知道這裡什麼時候爬進來一條!”

    那蛇被火光一照,蛇身上揚,似乎極為警惕,隨時準備暴起攻擊。南風正要一道掌心焰劈過去,卻見一人慢悠悠走了過去,隨手一捉,便把那蛇的七寸捏住了,左手提起來,一邊舉在眼前觀察,一邊道:“沙漠裡有蛇,豈非是常事?”

    這般大膽,肆無忌憚的,自然是三郎了。所謂打蛇打七寸,這蛇若是被捏死了七寸,毒牙再狠,它也厲害不起來。那蛇尾巴在他左手手臂上軟綿綿地纏了好幾纏,此刻距離近了,謝憐定睛一看,那蛇的蛇皮似乎是半透明的,能看到裡面鮮豔的紫紅色,紫紅色裡還摻著絲絲縷縷的黑色,令人聯想到內臟的顏色,甚為不舒服,而那蛇尾,居然是肉色的,並且一節一節,看起來彷彿是生了一層一層的硬殼,不像是蛇尾,倒像是一條蠍子的尾巴。

    看清了這一節,謝憐神色驟變,道:“當心它的尾巴!”

    話音未落,那蛇的糾纏的尾巴忽然之間鬆開了三郎的手臂,尾尖彷彿變成了另一個蛇頭,往後一彈,猛地一刺!

    那尾巴刺勢極猛,三郎卻是右手倏出,隨手一捉,便把那尾巴也輕鬆捉住了。他將這尾巴捏住,像拿著什麼好玩兒的東西,拿給謝憐看,笑道:“這尾巴生得有意思。”

    只見這蛇的尾巴尖尖之末,竟是生著一根肉紅色的刺。謝憐鬆了口氣,道:“沒扎中就好。果然是蠍尾蛇。”

    南風與扶搖也過來看那蛇,道:“蠍尾蛇?”

    謝憐道:“不錯。是半月國一種特有的毒物,數量還算稀少,我從沒見到過,但也聽說過它。身似蛇,尾似蠍,毒性卻比這兩者加起來還猛烈,不管是被它的毒牙咬中了,還是被它的毒尾扎中了,都……”

    說到這裡,他就看見三郎把那蛇盤在手上翻來覆去地折騰,時而拉長,時而壓短,時而當成毛巾擰,就差把它打個蝴蝶結了,無言片刻,溫聲勸道:“三郎,別玩兒它了,很危險的。”

    三郎卻笑道:“沒事。哥哥不用擔心。這蠍尾蛇可是半月國師的圖騰,機會難得,當然要看個仔細。”

    謝憐一怔,道:“半月國師的圖騰?”

    三郎道:“正是。據說那半月國師,正是因為能操縱這種蠍尾蛇,半月人才認為她法力無邊,拜她為國師。”

    一聽到“操縱”二字,謝憐便覺不妙,心想,這但凡說到“操縱”,那可從來都是一大群一大片的,立即道:“大家現在趕緊先出去,這蠍尾蛇怕是不止一條……”

    他一句沒說完,就聽一聲慘叫:“啊!!!”

    數人紛紛驚叫道:“蛇!”“好多蛇!”“這裡也有!”

    黑暗之中,竟是無聲無息地爬出了七、八條紫紅色的蠍尾蛇。它們來得極為突然,根本不知是從哪個洞裡爬出來的,它們也不攻擊,就靜悄悄地盯著這群人,彷彿在審視這什麼。這蛇爬行和攻擊都無聲無息,連一般毒蛇吐信子時的“嘶嘶”聲都沒有,實在是危險至極。南風與扶搖兩團掌心焰打了過去,一大團烈火在巖洞內爆開,謝憐道:“出去!”

    眾人哪裡還敢在洞裡停留,忙不迭逃了出去。好在天色微暮,那道龍捲風早已遠去,外面風沙也小了不少。一行人往開闊地帶撤去,跑著跑著,謝憐正在想這真是說什來什麼,天生扶著的那鄭老伯忽然倒下了。謝憐搶上前去,道:“怎麼了?”

    那鄭老伯滿臉痛苦之色,顫顫巍巍舉起了手。謝憐捉住他手一看,心下一沉,只見他虎口一處呈紫紅之色,腫的老高,腫脹處勉強能看見一個極細的小洞,這麼小一個傷口,怕是被扎中了一時半會兒也覺察不了,立刻道:“大家快檢查自己身上有沒有傷口,萬一有趕緊用繩子扎住!”再翻過他手腕一看經脈,有一條肉眼可見的紫紅之色正順著他的經脈往上爬。謝憐心想這蛇毒好生厲害,正要解下若邪,卻見阿昭撕下布條往那老人小臂中央一紮,扎得死緊,阻絕了毒血倒流流上心臟。他動作迅速無比,謝憐暗暗一讚,一抬頭,不消他多說,南風已取出一隻藥瓶,倒出一粒藥丸,謝憐給那老者服下,天生慌得大叫:“伯伯,你沒事吧?!阿昭哥,伯伯不會死吧?!”

    阿昭搖了搖頭,道:“被蠍尾蛇咬中,兩個時辰之內,必死無疑。”

    天生一怔,道:“那……那怎麼辦啊?”

    鄭老伯是商隊首領,眾商人也急道:“這位小兄弟不是給他吃了藥嗎?”

    南風道:“我給他吃的也不是解藥,臨時續命的。最多幫他把兩個時辰拖延到十二個時辰。”

    眾商人都是一片忙亂:“只有十二個時辰?”“這麼說,豈不是就只能這樣等死了?”“這毒沒救了嗎?”

    這時,三郎卻慢慢走了上來,道:“有救。”

    眾人紛紛望向他。天生一喜,轉頭道:“昭哥,有救你怎麼不早說,嚇死我了!”

    阿昭卻是不說話,無聲地搖了一下頭。三郎道:“他當然不好說。如果中毒的人有救,別的人卻可能沒救,怎麼說?”

    謝憐道:“三郎,怎麼說?”

    三郎道:“哥哥,你可知這蠍尾蛇的來歷?”

    原來,傳說,在數百年前,半月國有一位國主,進深山打獵,無意間抓住了兩隻毒物所化的妖精,一隻毒蛇精和一隻蠍子精。

    這兩隻毒物在深山修煉,不問世事,從未害人,但半月國主以它們是毒物、遲早會害人為由,要將他們殺死。兩隻妖精苦苦哀求國主放它們一條生路,國主卻是生性殘暴且荒淫,強迫兩隻妖精在他和一眾大臣面前交尾,供他們在宴會上飲酒取樂。而宴會結束後,國主還是將兩隻毒物殺死了。

    唯有王后於心不忍,又不敢違逆國主,便摘下了一片香草葉子,拋了過去,蓋在兩隻毒物的屍體身上。

    毒蛇與蠍子化為邪物,十分怨恨,詛咒它們交尾後生下的後代將永遠留在此地,殺害半月國的人民。因此,蠍尾蛇只在半月國一帶出沒,而一旦被它們咬中或刺中,毒發迅猛,死狀悽慘。然而,因王后那一葉之仁,當日王后用來拋過去遮蓋它們的香草葉子是可以解這種毒的。

    言罷,三郎道:“那種香草叫做善月草,也只生長在半月國故國境內。”

    眾商人聽說了,紛紛道:“這……這種神話傳說,當真能信嗎?”

    “這位小兄弟,人命關天,你莫要同我們開玩笑呀!”

    三郎但笑不語,給謝憐講完了便不多說了。天生則向那阿昭求證道:“昭哥,這位紅衣服的哥哥說的是真的嗎?”

    沉吟片刻,阿昭道:“神話傳說,真假不知。但是,半月國境內,的確生長著善月草。而善月草,的確可以解蠍尾蛇的毒。”

    謝憐緩緩地道:“也就是說,被蠍尾蛇咬中的人,只有一線生機。而這一線生機,要到半月國故地裡才能獲取?”

    難怪有許多路過的商隊和旅人,明知“每逢過關,失蹤過半”,也還會闖入半月國的故地了。

    並不是因為他們一心造作非要往死裡去,而是因為,他們有不得已要進去的理由。若是這一帶有許許多多的蠍尾蛇出沒,過路的商隊,難免被咬中。而被咬中了之後,就非得去半月國故地去取解藥不可了。

    蠍尾蛇既是半月妖道的圖騰,又可以為她所操縱,那這蠍尾蛇的出現,便絕對不是巧合。光靠他們幾個,怕是保護不過來這麼多人。也不知會不會出現更多蠍尾蛇,為防止這些人出了什麼萬一,謝憐並起二指,抵在太陽穴上,運轉通靈陣,想看看能不能厚著臉皮再借幾個小神官來。誰知,運轉不成,杳無音信。

    他放下手,感到奇怪,心道:“我法力沒這麼快用光吧?早上算過,分明還剩下一點兒。”隨即轉向南風與扶搖:“你們誰試著進一下通靈陣?我這邊進去不了。”

    片刻之後,那兩人俱是神色凝重,南風道:“我也進去不了。”

    總不可能是因為風沙太大了,所以進不去了。在一些邪氣沖天的地方,部分神官的法力會受到影響,暫時被削弱或者阻隔。恐怕現在,他們就是遇到這樣的情況了。

    謝憐在原地來回踱了一陣,一抬頭,道:“可能是因為,這裡離半月古國太近了……”正在此時,他眼角忽然瞥見了一抹異常刺眼的紅色。

    南風與扶搖在這邊試著進入通靈陣,別的商人都在忙不迭檢查身上可有細小的傷口,只有那少年天生,只顧抱著鄭老伯著急,渾然沒覺察,有一隻紫紅色的蠍尾蛇正無聲無息地順著他的脊背爬了上去。

    而它盤在天生肩頭,獠牙對準的,卻不是這少年的脖子,而是漫不經心站在一旁的三郎的手臂。

    蛇身後揚,突出!

    在那獠牙即將刺中三郎的前一刻,謝憐一手探出,精準無比地掐住了它的七寸。

    以他的手勁,這一掐可以原本直接將這蛇的七寸掐爆,炸它個肝腦飛濺,然而他不知這蛇的血肉是否也帶毒素,不敢妄動,緊接著便去掐它的蛇尾。誰知,那蛇身滑溜滑溜的極為難捉,謝憐一捏,只覺一條圓圓軟軟的冰冷東西從指縫間溜走,下一刻,手背便傳來一陣針刺般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