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笑吟吟依稀淡紅衣

    君吾有點迷惘地道:“我敗了嗎?”

    過於強悍的法力波動轟破了巖窟的穹頂,淺淡的陽光自上方灑落。

    空中似乎飄下了雨絲。君吾躺在地上,謝憐站著,居高臨下俯視他,居然從他的神情裡看出了一縷如釋重負。

    他不禁懷疑,也許,被什麼人打敗,結束這種分裂而瘋狂的日復一日,也是君吾一直以來內心深處的願望也說不定。

    半晌,君吾忽然問道:“那招,叫做什麼。”

    “……”

    謝憐舉袖,擦了擦臉邊的血,道:“胸口碎大石。”

    君吾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笑了一下,嘆了口氣,閉上了眼,道:“漂亮。”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臉上再也掩飾不住的精疲力竭。

    謝憐的手終於從芳心劍柄上挪了下來,下一步,想不到該怎麼做了,不由自主望向花城。花城還站在原處,那唯一一段還沒有坍塌的通天橋上,已靜靜負手等待他多時了。見他回頭,迎上他目光,微微一笑。

    國師坐在一動不動的君吾旁邊,道:“殿下,你們走吧。”

    他沒有起來的意思,謝憐道:“師父,你不走嗎?”

    國師搖了搖頭,道:“我陪一陪太子殿下好了。畢竟以前,我沒有陪他。”

    雨水越來越大,沖刷著君吾闔眸的臉,以及從傷口流淌出來的鮮血和生機。

    衝著衝著,謝憐覺得,他臉上那三張人面,好像漸漸淡去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錯覺。

    沉默一陣,謝憐把背上斗笠摘了下來,垂手一丟,蓋在了君吾的臉上。

    慕情手腕上的咒枷已經自動脫落了,他飛起一腳把這東西踢進了岩漿,那副涼涼的鎮定之態才又勉強找了回來。風信肩頭的胎靈卻跳了下去,四腳並用爬到君吾的臉邊,小心翼翼地碰他,和他踩君吾臉時態度截然不同,把風信氣了個半死。

    謝憐卻不管別的了,鼻青臉腫地徑直奔向花城,仿若重生——事實上,也的確是劫後餘生,一頭扎到他身上,道:“三郎!”

    花城向謝憐伸了一下手,隨即就被他撲得向後退了一步,雙臂環住他,笑眯眯地道:“哥哥,你看,我就說了,你一定會贏吧?”又把他的臉抬起來,仔細看了看,嘆了口氣,“你又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他指尖撫過之處,小小的銀蝶撲翅掠過,傷痕淡化。謝憐也笑眯眯地道:“下次不會了!”

    花城挑了挑眉,故作冷酷道:“沒有下次了。”

    頓了頓,謝憐斂了笑意,認真地道:“三郎,之前在銅爐山裡,我說過,出去之後有話要對你說,你還記得麼?”

    花城笑道:“自然記得。哥哥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

    謝憐低下頭,須臾,好容易才鼓起勇氣,坦白地道:“剛才君吾透露了隻言片語的,也和這件事有關。說實話,其實早就該告訴你了,但我一直下不了決心,怕你知道……”

    花城道:“怕我知道,殿下差一點就成了白衣禍世,對麼?”

    “……”

    謝憐愕然:“你……?”

    花城不正面作答,而是在他面前單膝跪下,抬臉看他,笑吟吟地道:“如何?哥哥,這樣,想起來了麼?”

    怎麼會想不起來?

    那時候,那個無名的鬼魂,也經常這樣對他單膝下跪!

    那張蒼白的笑面和花城此刻的笑臉重疊了一瞬。謝憐心一顫、腳一軟,直接就坐在他面前了,喃喃道:“……三郎……是、是你啊!”

    花城笑了一聲,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那僅剩的一隻眼睛凝視著他,道:“殿下,我一直看著你。”

    謝憐還是隻能說一個字:“你……你……”

    他終於明白,過往花城狀似無意對他說過的許多話都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如此。他從沒想過,原來無名,就是花城!

    他全都知道的。他全都看到了。他一直都在!

    突然之間,千般滋味、萬般言語齊齊湧上心頭。感激有之、慚愧有之、痛心有之,狂喜有之,更深一步、無藥可救的戀慕有之。

    謝憐的胸口被撐得快要爆炸,一個字的表述也擠不出來,只能猛地撲了上去,喊道:“三郎!”

    他好像只會說這個詞了,又喊了一聲:“三郎!”

    花城被他撲倒,和他一起坐在地上,摟住謝憐,哈哈大笑。原先的恐懼擔憂一掃而光,謝憐緊緊環住他脖子,笑著笑著,想掉眼淚。

    但眼淚還沒掉下來,他便驀地發現了一件很不妙的事。

    雖然花城是鬼,但他的身體,從來幾乎和常人無異。

    可是,現在被他抱住的花城,那身明豔的紅衣,卻微微有些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