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靠 作品

62 第一場戲

    “可是林元生想拍的,是你的反應,你的表情。是一種活生生的表情,有深度,讓人覺得你好像在想很多事的表情。但你在想什麼事,觀眾真的知道嗎?不知道。”陸邢文坐直了,輕聲說,“體驗派,方法派,這些我都跟你說過了。有時候表演是要兩種方法一起運用,對現在的你來說,體驗派的方法甚至可能有點難,你一直催眠自己是小和,正在談話的是你爸媽,效果可能不是那麼好,因為你還無法百分百入戲。”

    費可問:“那怎麼辦?”

    陸邢文看著他:“現在想演好小和,唯一的辦法是,將你自己跟小和合而為一。你要想,在那裡偷聽對話的,是費可,談話的,是你父母。你想想,你的爸媽有沒有過這樣的談話,令人擔憂,令人難忘?將你那時候的情緒表達出來。”

    費可想了想,說:“我試試。”

    跟陸邢文談話過後,費可一個人靜靜待了幾分鐘,而後開始第十九次拍攝。

    晚上十點多,胖哥喝得腳步蹣跚地回家,推開門,小和媽媽在裡面拖地,小和在油膩膩的飯桌上寫作業。

    見胖哥一身酒氣,小和媽媽輕聲抱怨:“天天喝,天天喝!錢是大風颳來的嗎?!”

    胖哥踢了一腳水桶,呵斥:“你他媽的廢什麼話!”

    小和嚇了一跳,字都寫歪了,他抬頭偷偷看了一眼他爸。

    小和媽媽拎走水桶,說:“這個月錢不夠,你得給我點。前幾天,阿眉死在店裡了,就那個新來的阿眉。這幾天警察把店都封了,在檢查,我沒得上班。經理說了,這一星期大家都沒上班,工資要扣掉。”

    胖哥酒醒了幾分:“還在查?”

    小和媽媽:“誰知道查到什麼時候,不過經理說了,沒事,下週一肯定開門營業。估計警察就是走走過場,能查出什麼呀,店裡天天那麼多人來來往往,又都是有錢人,惹得起哪個。”

    小和聽見死了人,有些好奇地停了筆,偷偷聽著。

    胖哥鬆了口氣,不耐煩地揮手:“走走走,我哪裡有錢,天天知道跟我討錢,老子容易嗎老子?!”說著就要回房睡覺。

    小和媽媽追上去:“這個月都快交房租了,你好歹給我一千,真不夠——”

    胖哥轉身推了小和媽媽一把:“滾!再囉嗦試試!”

    小和有些緊張,又害怕,他扭頭去看媽媽。

    胖哥進了房間,摔上房門。

    小和站起來,輕聲問:“媽,這個月錢不夠嗎?我——”

    小和媽媽擺手:“小孩子聽大人說話幹什麼,寫你的作業去,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

    小和坐了回去,卻無心寫作業了,只是在紙上無意識地劃。

    費可想起,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媽媽跟繼父,有時候總邊做家務邊悄悄說話,或者趁他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兩個人在客廳輕聲商量。

    話題大多是,妹妹這個月的醫藥費多少錢,這個月的菜錢花了多少,水電費多少,小的褲子都短了,必須給買兩條了,爸在外面開車辛苦,中午別省那個錢,要吃好點——之類的事。

    永遠是錢。

    永遠都不夠花。

    費可又想起,大四時最難的那段日子。繼父出了車禍,家裡賣了房子,依然不夠付賠償款跟醫藥費。

    他趕回老家,在病房外偷偷聽到,繼父跟媽在病房裡頭絕望的對話。

    繼父說,家裡哪有那麼多錢,這可怎麼辦,不賠了,他去坐牢。

    錢,永遠是錢。

    費可根本不想去回憶那時候的心情。

    難受,只有難受,沒完沒了的難受。

    第十九次拍攝,ng了。

    第二十次拍攝,通過。

    拍完之後,費可在飯桌邊坐了幾分鐘,才起來跟大家說不好意思,謝謝劇組,謝謝導演。

    他走到陸邢文身邊,看了看陸邢文,陸邢文也看著他。

    費可覺得好了一點。

    陸邢文說:“收工,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