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省吾 作品

第二百零八章 設局(上)

    “我呢,就是聽說妹妹你,今天早上在覆舟山,碰到一幫人,在替戶部徵稅,打傷了百姓,還冒犯了妹妹你,”蕭映說得委婉,心中猜測,她這妹妹看他把陸惠林帶來,又提了此事,定然已經猜到他的來意了。

    而實際上,蕭繪錦自打他們一來,就已猜到他們的來意,如今蕭映開口提了此事,可她偏又裝糊塗,說道:“沒錯,我今天早上,是在覆舟山碰到這種糟心事了,不過,那幫人,他們可不是戶部的徵稅官,據他們交代,他們只是度支尚書府上的部曲,而度支尚書派自己的府兵徵稅,也並非是想盡快收齊賦稅,而是為了中飽私囊。”

    她說至此,忽然抬手擋在左邊嘴角,而後身子又稍稍往前傾了傾,壓低聲音裝模作樣的同蕭映說起悄悄話來:“三哥可知,度支尚書這是在貪稅!”

    蕭繪錦言語間所提,皆是“度支尚書”,而非“陸惠林”,好像不知道陸惠林就是度支尚書似的,當然,這無疑也是在和蕭映裝糊塗。

    陸惠林坐在蕭繪錦左手邊第一張客席,即是坐在蕭映對面,一聽蕭繪錦這麼說,心裡頭就愈發忐忑了,蕭映同他對視了一眼,而後清了清嗓子,一時間卻也不知該怎麼說了,他只覺得,妹妹分明知道他此番帶著陸惠林過來,就是為此事想同她說情,殊不知妹妹居然還有意在他面前提起陸惠林貪稅一事,這怕是在給他難堪……

    蕭繪錦說完,便將手放下,又坐直了身子,緊接著說道:“按照度田制,每畝地徵三鬥為稅,可度支尚書,居然派那幫人,以每畝地六鬥為稅,這可足足多了一倍,我今早遇到的那戶人家,家裡頭三畝三分地,本該交一石糧食,可他們逼著人家交兩石,交不出來就把人往死裡打,我看不過眼,就叫他們住手,豈知他們竟還想輕薄於我,若不是我府上的部曲來得及時,我和芍月如今怕是都身首異處了!”

    “是,他們對你不敬,自然該斷手斷腳,五馬分屍,可陸……”蕭映正想替陸惠林說情,這才說了一個“陸”字,連陸惠林的名字都還沒說上,話就被蕭繪錦搶了去:“可不是麼!我堂堂一國公主,遇上這等小事,本是有權處置的,可偏偏這件事情,背後牽扯到度支尚書貪稅一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敢進宮同父皇說去,不過此事既是讓三哥知道了,那阿錦倒是想求三哥…主持個公道。”

    蕭映點了點頭,應和道:“妹妹你且放心,早上在覆舟山欺負你的那幫人,哥哥已經幫你解決了,不過……陸惠……”

    又是正要提起陸惠林的時候,讓蕭繪錦打了岔:“那度支尚書呢?他這麼明目張膽的貪稅,分明是沒把父皇放在眼裡,三哥可不能輕饒了他!”

    蕭映聞言,滿臉都寫著尷尬,他又與陸惠林對視了一眼,又清了清嗓子。

    再看陸惠林,正拿袖子擦著滿臉的汗,當真是緊張得汗流浹背了。

    “三哥,那度支尚書究竟是何人?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貪稅,就不怕司隸府和御史臺的人查到?還是說,他背後就有司隸府和御史臺的人撐腰?”蕭繪錦想是覺得裝糊塗裝得夠了,再裝下去便不好圓過去了,索性問起度支尚書是何人。

    這話問出來,果然就把蕭映和陸惠林都愣住了。

    “妹妹你……不知道度支尚書是誰?”蕭映言語間略帶試探,蕭繪錦皺了皺眉,佯裝費解,笑道:“我怎會知道他是誰,我一個婦道人家,既不參政,也不結交權貴,朝堂上那些文武百官,我連認都認不全,哪會知道度支尚書?”

    這個時候,蕭映就暗暗給陸惠林使了個眼色,而陸惠林會意,也趕忙起身走到蕭繪錦跟前,貓著腰說道:“公主,是下官……”

    “你?”蕭繪錦故作驚詫,追問道:“你說你是度支尚書?”

    “是……確是下官……”陸惠林說罷,想是羞愧得無地自容,索性又將頭低下了。

    蕭繪錦伸手指著陸惠林,繼而側首看著蕭映,裝作一臉的不可置信,說道:“三哥,他……他不是太倉署的麼?”

    “他家么女,前陣子許給咱們玄度堂哥了,父皇便也將他擢升為度支尚書,體面些。”

    “哦……那……既是自家人,那貪稅一事,我就爛進肚子裡了,三哥,阿錦收回方才的話,你也就當沒聽見吧,”她說著,還不忘抬起右手揉了揉太陽穴,便叫蕭映以為她真的很不好意思。

    蕭映終於鬆了一口氣,笑道:“還是妹妹你體貼,我這還沒說什麼呢,你就先答應了。”

    “都是自家人,應該的,”蕭繪錦說完,目光又轉向陸惠林,問道:“陸使君,本宮方才說的話,你不會介意吧?”

    陸惠林深感受寵若驚,趕忙回道:“不不不,公主言重了,此事……確是下官對待府中部曲管教無方,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無妨,陸使君還是回去坐著吧,”蕭繪錦又指了指他原本坐著的那張客席,待陸惠林已然坐下,她便說道:“陸使君這件事情,眼下雖無外人知道,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呢,父皇去年在兩司之上,增設司隸府,不就是為了防止官員貪汙受賄麼?御史臺和司隸府,一個明察,一個暗訪,何況建康又是天子腳下,很多事情,還是小心為好。”

    “是是是……公主提點得是,下官必定謹記於心!謹記於心,”陸惠林一副頗為受教的樣子,倒是謙虛得很。

    蕭繪錦說完,思來想去,又怕萬一謝徵那邊暗中對付蕭映和陸惠林,到時蕭映會懷疑到她頭上來,因為她畢竟也同二人說了,此事並無外人知道。

    她索性又同蕭映說道:“還有三哥也是。阿錦雖不曾參政,也不曾結交權貴,可朝中局勢,阿錦或多或少也有耳聞,現如今大哥那邊有衡陽郡主扶持,猛虎添翼,五哥深受父皇寵信,又背靠吳興沈氏,如魚得水,三哥你腹背受敵,要提防的,可不止御史臺和司隸府啊。”

    蕭映斟酌著點了點頭,應道:“妹妹放心,這件事情,三哥會小心的。”

    話說完,他又側首望了眼外頭,繼而同蕭繪錦說道:“那阿錦啊,天色不早了,三哥就打擾你了。”

    蕭繪錦見他要走,這便站起身來,迎客的禮數不周全,送客的禮數總不能免的,她笑道:“三哥說這話就太見外了,你們若是有什麼急事,就先去忙吧。”

    “好,那三哥改日再來看你,”蕭映起身往外走,陸惠林亦是向蕭繪錦告辭,蕭繪錦站在會客廳外,目送二人離開。

    直至二人走出公主府的大門,蕭繪錦方才說起滿臉的笑意,冷著臉說道:“平日裡無事的時候,從不記得有我這個妹妹,如今有事求我了,就妹妹前妹妹後的,當我是什麼!”

    孫女史站在蕭繪錦身後,問道:“公主,倘若衡陽郡主那邊暗箭傷人,臨川王殿下會不會懷疑到公主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