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受傷



 誰知董成益也是愁眉苦臉:“稟王妃,臣也不知,他們昨天突然就來了,臣看他們凶神惡煞的,哪敢放他們進城,只能閉城。問他們是從哪兒來的也不說,近日也沒聽說哪裡有災情。”


 既是昨天發生的事,消息應該已經傳到了隔壁的縣城,所以今天路上才沒有人,可雲清他們前一晚歇在村裡,今天又急著趕路繞過了縣城,才沒能提前得知這個消息。


 雲清道:“你做得沒錯,縣衙的倉廩有糧嗎?”


 董成益忙道:“有的。只是之前的情況,臣也不敢開倉放糧。”


 雲清點了點頭:“大人也去歇息吧,待明日問明情況再做打算。”他頓了頓,補充道:“不要告訴王爺我受傷了。”


 董成益一怔,低頭領命退下,雖然依舊擔心會被怪罪,但王妃在此處,對他來說就像個定心丸,讓他著急上火的情緒也漸漸沉靜下來。


 雲清看著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臂嘆了口氣,本意是為了快些回去,卻不料會出這樣的岔子,不知道在回封寧前能不能恢復好。


 他們的行李全一起丟了,只有掛在馬背上的褡褳倖存,此時裡面的東西也被送到了他這裡,雲清拿起桌上的貝殼風鈴,輕輕撥動了一下。


 清脆的聲響隨之散開,雲清勾了勾嘴角,還好這個沒丟。


 侍衛端著湯藥和粥敲門走了進來,雲清喝完粥後,藥正好能入口,他抬頭一飲而盡,將空碗放回食案。


 他抿了抿唇,強行嚥下喉間往上泛的酸水,晃眼看到桌上的風鈴,對侍衛道:“幫我把這個掛在簷下吧。”


 傷的是左臂,雲清便還是撐著洗去了一身的塵灰和血漬,才換上衣服上床。


 傷口的疼痛細密地在神經末梢蔓延,大腦也一陣陣地發沉,雲清裹緊被子,不知捱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雲清發起了低熱,遲遲沒有醒來。


 董府又急急請來了大夫,大夫把過脈,又拆開傷口來看,所幸傷口並沒有紅腫的跡象,看上去一切正常。


 “目前看來沒事,老夫開貼藥喂下去便可,若有異狀立刻來叫我。”


 老大夫順手給雲清換了藥,董成益擦著汗讓人隨他去抓藥。


 等藥煎好送來,卻又出了問題。


 他們根本喂不進去藥!


 董成益急得團團轉,又不敢讓人強灌,只能讓人不停地更換他額頭上的帕子為他降溫。


 快到正午的時候,接到封寧傳信的薛棋帶人趕了過來,得知雲清現在正在郭渡縣,便帶人直接留在郭渡幫忙。


 城門口昨天搶劫圍殺雲清他們的那群災民總算回過味來,打算溜走時卻被早有防備的侍衛們轟了回來,他們知道事情不妙,便想硬闖。


 侍衛人少,再加上來幫忙的衙役也不過三四十人,那些漢子讓婦人和老人開路,這些人中大部分沒有參加昨日的圍殺,侍衛們並沒下殺手,場面很快亂了起來。


 薛棋知道情況後,當即帶人來了城門口,他帶了一百來人,個個都是強壯的青年漢子,很快便把這夥人鎮壓回去。


 雲清沒有下達命令,他便只讓人把這些人看好,知道他們的行徑後,他更是厭惡,揚聲下令若有人鬧事便直接打斷腿。


 他帶來的都是之前掀過寨子殺過土匪的將士,一身血氣和正氣哪是常人能比的?


 一群人霎時間噤若寒蟬,不敢再鬧。


 李有良一直約束著跟著他的人,今日那位公子的手下同樣給他們送了吃食,他昨晚厚著臉皮提到的藥今日也和吃食一起送了過來。


 他心裡湧上了希望,他們或許真的遇到了轉機。


 ——


 另一邊,賀池每到一個驛站就換一匹新馬,以最快的速度往郭渡縣趕去。


 不停歇地趕了整整一個晝夜之後,他終於看到了郭渡縣的城門。


 董成益本來正在焦心雲清的傷,乍然聽到王爺來了,神情都空白了幾分。


 他回過神後便著急忙慌地往外跑,到董府門口時,正好遇到策馬疾馳而來的賀池。


 “籲——”


 賀池利落地翻身下馬,董成益喘著氣躬身行禮時,他已經大步跨進了府裡。


 董成益起身後只來得及看到賀池匆忙的背影,他怔了怔,連忙抱著肚子小跑著跟上去。


 待到客院門口時,卻被雲清的侍衛攔在了外面。


 屋內,賀池看著躺在床上的雲清,半晌沒有靠近。


 之前發生的事剛才在來董府的路上侍衛都已經告訴他了,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差一點就要失去他了。


 若是那人的功夫再好一點呢?或是另一夥災民也泯滅良心趁火打劫呢?


 他只是想想這種可能性便覺得呼吸不暢,整顆心都像是被人打散揉碎,茫茫然尋不到方向。


 直到此刻看到雲清他才稍微安定下來,可雲清面色蒼白、呼吸輕緩地躺在那裡,他卻開始懷疑,唯恐這是自己的夢,不小心碰一碰就會碎。


 直到雲清發出一聲低低的痛吟,他才如夢初醒般快步上前。


 他身上滿是塵土,怕弄髒雲清乾淨的床鋪,便只是彎下腰,伸手去探雲清的額頭。


 雲清知道他又做噩夢了,夢中一會兒是災民撲過來時疊在一起的可怖面容,一會兒是堆了一地的災民屍體,一會兒又是災民們殺人吃肉的場景……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他伸手想把面前遞過來的肉拍開,卻根本抽不出手,他不再去管眼前修羅地獄般的場景,全心放在把手抽出來這件事上,掙扎半晌後終於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醒來後頭腦依舊昏沉,察覺到額頭上正頂著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他下意識想伸手去抓,卻驚覺自己的手正被人握在手裡。


 他驚訝地轉過頭,便看到賀池正蹲在他的床邊。


 賀池臉上被風吹得有些粗糙,嘴唇也已經乾燥開裂,雲清一看便知他定是不停歇地趕路過來,才會這麼快就到了郭渡縣。


 剛湧上的驚喜轉變成了心疼,他正想說些什麼,卻看到一滴淚從賀池眼角滑下。


 雲清一愣,連忙想撐起身,卻被賀池按住了肩膀,他擔憂地看著賀池:“怎麼了,王爺?”


 賀池眼眶發紅,嗓音沙啞:“阿清,你答應過本王要保護好自己的。”


 雲清看著賀池的眼睛,無數細節在這一瞬間浮上腦海。


 兩人每次分開前賀池都會認真地讓他好好保護自己,他之前只以為是尋常的叮囑,可他卻突然想起,賀池在十三歲那年,便驟然失去了三個最親的人。


 疼愛他的外祖父和小舅舅沒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母妃也在宮中香消玉殞。少年已經長大,這件事已經成為他不再輕易提起的傷疤,可這個傷真的好了嗎?


 雲清在心裡回答:沒有好,怎麼會好?怎麼能好?


 雲清覺得整顆心像被人攪在了一起,疼得他鼻尖發酸。


 他撐起身體,把蹲在床邊的人抱進懷裡:“我好好的呢,圓圓不哭,我答應你,我以後一定會保護好自己。”


 “我會一直陪著圓圓。”


 他嗓音輕軟,像是在哄賀池,又像是在跨過時空哄幾年前那個只有十三歲的茫然無措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