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鹽不進 作品

第27章 第 27 章

 惦記著早點解決向浩博這個隱患, 褚歸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他放下筷子在桌底扯了扯賀岱嶽的衣角,面上一本正經:“奶奶, 我吃好了。”

 賀岱嶽抬眼, 他試探著把左手伸到桌子下面與褚歸短暫交握。

 “我去前院換大師兄。”褚歸軟軟地鬆開手,安書蘭笑著讓他去忙,下午給他煮綠豆湯喝。

 姜自明快褚歸一步換下了韓永康, 褚歸拖著凳子坐到姜自明邊上:“二師兄,我們不能讓向浩博繼續留在醫館了。”

 褚歸把向浩博凌晨時的行為和他推測的後果詳細講給了姜自明聽, 姜自明越聽神色越凝重,褚歸說得沒錯,若真有病人因向浩博耽誤了救治, 他們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是向浩博的幫兇,這輩子將良心難安。

 “但他目前的行為只能算作偷懶,偷懶夠不上開除。”姜自明犯了難, “你有什麼辦法?”

 褚歸附在向浩博耳旁一通嘀咕,語罷,姜自明猛地拍掌叫好:“你去準備, 向浩博那邊交給我。”

 師兄弟二人商議妥當,褚歸頂著烈日出了醫館, 直到上班方才渾身熱汗地跑回來。

 兩人默契地沒有把向浩博的事告訴給他們之外的第三人,一方面人多口雜,另一方面褚正清跟韓永康太正派了,極有可能會表示反對。

 向浩博心神不寧地下了班, 他總覺得褚歸對他有莫名的敵意, 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 卻死活沒發現他究竟哪裡得罪過褚歸, 明明之前褚歸對他的態度挺正常的。

 褚歸不會因為他栓門偷懶的事把他開除了吧?向浩博十分忐忑,他要是被開除了,以後還進得去回春堂嗎?

 不至於不至於,偷懶而已,頂多扣工資。向浩博自我安慰,指定是他多慮了,褚歸不是沒告狀麼。

 煩悶地回到家,過道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他一腳踢開地上的木板,大拇指撞到尖角上,疼得他直罵娘。

 今日真是諸事不順!

 屋裡冷清清的,一口吃的也沒有,肚子咕咕作響,向浩博這才想起來忘了吃飯。摸摸空空如也的荷包,他輕車熟路地走到他媽放錢的地方,摳下鬆動的磚頭,取出牆洞中的鐵盒拿了幾張錢票。

 在將鐵盒放回去的剎那,向浩博動作一頓,重新打開貼合,把裡面的錢拿了個乾淨。

 溜達出了大雜院,向浩博上國營飯店要了碗麵和半斤滷肉吃了個痛快。填飽肚子,向浩博穿過兩條衚衕,停在一棵大槐樹下,大槐樹挨著堵院牆,他吹了三聲口哨。

 “誰啊?”很快一個頭發亂糟糟的青年叼著根菸趴在院牆上向下瞅,“喲,今兒吹的是什麼風,把我們的大高材生吹過來了。”

 向浩博跟叼煙青年是初中認識的,一群混混在校外浪蕩,其中就他考上了高中,所以對方故意叫他大高材生。

 “什麼風,西北風唄。”向浩博招了招手,“聽說你最近發財了?”

 青年臉色一變,扔了手裡的煙:“等著,我馬上出來。”

 他繞到大門口,提了提鬆垮垮的褲子走到向浩博邊上,瞅了瞅周圍,見沒人,掏出煙遞給向浩博一根:“怎麼,手頭緊了?”

 向浩博接過煙,認出香菸的牌子:“牡丹,哪弄的?”

 “抽就是了,管那麼多幹什麼。”青年給他點了火,“你不是在醫館上班麼,咋,幹不下去了?”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向浩博唸了高中又如何,一樣不是啥好貨色,青年叼著煙吞雲吐霧,腳踩在大槐樹裸露在外面的樹根上一抖一抖的,十足十的二流子模樣。

 “幹著呢。”向浩博吸了口煙,幹部抽的果然跟小老百姓抽的不一樣,“一個月二十幾塊錢的工資,養得起誰啊,天天跟個孫子似的。”

 青年將抽完的煙扔到地上踩滅,向浩博抽得格外慢,這麼好的煙,他捨不得太快抽完,青年嘲他那沒見過市面的樣,有心再拿一支炫耀,但他自己攏共得了一包,散出去一半,抽一支少一支。

 他手搭到向浩博的肩膀上,哥倆好似的罩著他,彎腰壓低聲音:“想發財?錢帶夠了嗎?”

 “帶夠了。”向浩博點點頭,掏出兜裡的錢露了邊,讓青年看清了厚度。他知道青年的錢是跟人賭牌贏來的,具體在哪堵他不清楚,外人過去得靠熟人領路做擔保。

 他自認是玩牌的好手,以前跟別人一直是贏多輸少,瘦猴能抽上牡丹煙,他至少要抽個前門。

 瘦猴是青年的外號,他直起背,拍拍向浩博的肩膀:“跟我來,哥們帶你發財。”

 他們參與的賭博是違法的,一旦被抓全都得勞改,因此賭錢的位置十分偏僻,瘦猴弄了輛自行車,搭著向浩博騎了快兩個小時方到地方。

 這裡是一座破舊的平房,沒圍牆,四周有許多小路,逃跑非常方便。瘦猴在外面學了幾聲貓叫,跟平房裡的人接上訊號。

 一個長相憨厚的中年人打開了門,單看面相,絕不會有人把他跟壞字扯上關係。

 瘦猴叫了聲財哥,介紹向浩博是他鐵哥們,說話時瘦猴手垂在腿邊比了個圈,財哥抬眼,側身讓兩人進屋。

 平房面積不大,擺了幾張桌子,約莫有二十來個人在裡面,一部分在玩紙牌,一部分在搖骰子。

 向浩博選了紙牌,恰好有人不玩了,挪出一個空位,瘦猴叫他趕緊坐下。

 “你玩,我去搖幾把骰子。”瘦猴跟人使了個眼色,去了搖骰子的那邊。

 向浩博剛開始有輸有贏,整體而言贏的金額比輸的多點,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上頭,待回過神時,方才驚覺手裡的錢比來時少了大半。

 他心下一慌,站起來說不玩了,他理智尚存,心裡清楚若是錢輸光了會有怎樣的後果。

 “錢輸光了?”時刻關注著向浩博動靜的瘦猴放下骰子站到了他身後,“要不要我借你點?”

 向浩博此時已對瘦猴產生了懷疑,他佯裝自認倒黴地拒絕了瘦猴的好意:“我今天手氣不好,下次、下次吧。”

 瘦猴心知向浩博的下次不過是託詞,他若是走了,以後絕不會再來。向浩博從小如此,他們幾個乾點啥,見勢不對,向浩博永遠是跑得最快的那個。

 小平房的賭局開了有段時間了,他們總結出了一套對人的方法,好拿捏易上鉤的放長線釣大魚,先讓他贏,贏到紅眼著手讓他輸,輸到紅眼騙他寫借據,直到把他扒下一層皮。

 像向浩博這種的,則做一次性買賣。

 風險肯定是有的,賺快錢嘛,哪有沒風險的。

 見向浩博鐵了心,瘦猴掃興放人:“哎,早知你今天手氣不好,我就不該帶你過來。害你輸了那麼多錢,實在對不住。”

 甭管向浩博懷沒懷疑,該做的戲瘦猴得做全套。

 “輸了?”財哥一改之前憨厚的面孔,配合瘦猴做戲,“明白規矩嗎?”

 “明白!明白!財哥,我跟他講過了。”瘦猴拉著向浩博往外走,規矩是用來恐嚇人的,哪會兒在把人騙進來之前說。

 一路把向浩博送到了家門口,瘦猴橫著自行車擋在門口:“別怪哥們我沒提醒你,財哥在京市的人脈寬著呢,今天的事你可千萬別往外說,要是惹財哥生氣了,我可保不住你。”

 向浩博心有不甘,他出言試探瘦猴:“能不能借我點錢,我今天輸的錢是從家裡拿的,待會兒我媽回來了沒辦法交差,借我點應應急,我發了工資馬上還你。”

 瘦猴當即哭窮,稱他的錢全瀟灑了,實在有心無力。向浩博垮了垮臉,悶不做聲地繞開自行車走人。

 瞧著他怒氣衝衝的背影,瘦猴呲笑一聲,什麼唸了高中的大高材生,慫蛋一個。

 向浩博把所剩無幾的錢藏回了牆洞,蹬了鞋子倒頭便睡,他並非家中獨子,上面有一個大姐一個二哥,二哥結了婚,帶著媳婦住家裡,向二嫂認為兩老遲早得靠他們養老,對向浩博這個小叔子頗有微詞。

 二十幾歲的人了,天天吃家裡的用家裡的,不往家裡交一分錢的生活費,礙於向浩博父母尚未到退休的年紀,她埋怨歸埋怨,卻沒有撕破臉,向家父母偏疼小兒子,現在撕破臉對他們小夫妻沒好處。

 向浩博起初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一面恨瘦猴算計一面擔心偷錢的事洩露,奈何上了一整晚夜班,身體與精神的疲憊讓他在悔恨交加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向二嫂最先下班,向家給她找了份臨時工,這是當時結婚前說好的條件,向家要給她安排一份工作。她本來盯上的是向母正式工的名額,誰料向母寧願掏錢給向二嫂買工作,也不肯提前退休。

 索性臨時工幹好了找著機會一樣能轉正,向二嫂捏著鼻子認了,她上班的地點離家近,每日下了班還要負責做一大家子的晚飯。

 向浩博的房間門關著,向二嫂做飯時故意摔摔打打鬧出動靜,她同樣累了一天,憑什麼向浩博能在家安穩睡大覺。

 可惜她的不滿註定無人知曉,向浩博睡得太死,直到向母他們到家準備吃飯了,他仍未有醒來的跡象。

 “浩博呢?”飯菜上桌,向母沒看到小兒子,輕輕推門復又關上,進廚房拿了個碗,給向浩博夾了一碗菜留著。

 向二嫂晚上炒了肉,眼見婆婆盡挑好肉夾到小叔子的碗裡,向二嫂忍不住摔了筷子:“媽,一共半斤肉,你全夾了我們吃什麼啊?”

 一場爭吵即將爆發,向二哥扯了扯妻子衣袖,向父清了清嗓子:“吃飯,吃飯。”

 向浩博一覺睡到了晚上八點,去外面上了個廁所,一邊坐在桌上吃飯,一邊留意著父母房間裡的動靜,祈禱家裡最近不需要啥人情往來。他媽每個月除了發工資那幾天,基本不會動裝錢的鐵盒子。

 屋內向母對丈夫唸叨了幾句兒媳的不是,小兒子上夜班多辛苦,她夾幾片肉怎麼了。向父保持沉默,心想你那是夾幾片麼,他雖然偏心,但自詡公道,今晚的事的確是老妻理虧。

 唸叨完媳婦,向母歇了氣:“過幾天老趙兒子結婚,你說我們隨多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