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賀岱嶽到家時堂屋與衛生所的大門鎖著,屋簷下不見裝菜的小揹簍,估計是褚歸給長栓送家裡去了。

 正如褚歸當初招架不了熱情的大娘大爺,未滿九歲的長栓同樣拒絕不了褚歸送菜。

 白菜萵筍耐放,褚歸讓長栓今天中午把莧菜炒了吃。

 摘菜用不著教,褚歸順道參觀了下長栓的新家,用兩個成語概括:家徒四壁,井井有條。

 裡裡外外瞅不見幾樣東西,能不井井有條麼。

 廚房的案板上擺了套缺口的大碗小碗,沈家良趕集時買的處理貨,約等於白撿的。案板下是一個大肚的泡菜壇,壇沿水清清亮亮,褚歸問了句泡的啥,長栓答酸蘿蔔。

 全是酸蘿蔔。

 褚歸想起了去年冬天吃的那口鮮靈的蘿蔔苗,彼時長栓家沒自留地,老院子周圍的地全是有主的,種遠了又會被耗子之類的糟蹋,彭小燕用碎瓦片和黃泥硬生生堆出了一塊菜地,見縫插針地種了些小菜。

 其中蘿蔔種得最多,煮蘿蔔、炒蘿蔔、拌蘿蔔、蘿蔔丸子,長栓吃了一個冬天連半個春天。照這樣的吃法,即使是成年人也會吃得談蘿蔔色變,長栓卻從不曾抱怨過。

 褚歸參觀完了新家,賀岱嶽已經在淘米做飯了:“去長栓家了?”

 “嗯。”褚歸坐到灶前燒火,“沈哥他們比我們上輩子難多了。”

 “他們的難跟我們的難不是一個層面的。”賀岱嶽轉身端了一個碗遞給褚歸,“今年的第一波桑葚,嚐嚐甜不甜。”

 褚歸覺得沈家良一家難,孩子生病、父母不慈,他們的難,歸根究底難在一個窮字,而褚歸與賀岱嶽的難,說白了跟錢並不沾邊。

 從前的褚歸和賀岱嶽,一個醫一個軍,人人尊敬、前途光明、家庭幸福,眨眼之間,親人亡故、身體殘疾、地位一落千丈。

 換做沈家良的角度,若他了解二人上輩子的經歷,他定會認為自己一家吃的苦根本算不得什麼。

 每年栽秧後麥收前是桑葚的成熟期,賀岱嶽總能找到小孩們遺漏的寶地,紫黑的桑葚個頭飽滿味道清甜,唯一的缺點是吃多了黑舌頭。

 賀岱嶽讓他嚐嚐甜不甜,說明自己一口沒吃過,褚歸挑了粒大的喂他,迸裂的汁水順著指尖流到手腕,紫一塊白一塊的,幸好肥皂能洗掉。

 分食了一碗桑葚,褚歸取了掛在牆上的筲箕同賀岱嶽並肩摘菜,飯做好仍是先給潘中菊送。

 今天潘中菊跟彭小燕一處幹活,褚歸送飯時特意叫上了長栓,小孩人小力氣小,提兩個人的飯菜送了彭小燕送沈家良,怪費勁的。

 褚歸幫他分擔了一部分:“你吃過了嗎?”

 “沒。”長栓雙手抓著揹簍的帶子,一步一步走得極穩,萬一摔了飯菜,沈家良他們可得餓肚子了。

 路過道邊的桑樹,長栓抬頭瞅了兩眼上面的果子,紅的紅青的青,他低下頭,默默嚥了咽口水。

 褚歸注意到了長栓的動作,吃桑葚時賀岱嶽恰巧說

 了摘桑葚的地點,他空手去的,摘了一股枝丫,剩了不少。

 彭小燕他們蹲坐在地壟溝裡拔草,春天的草生長速度遠超作物,土地是非常公平的,多一分勤勞多一分回報。以前未集體化時,誰家地裡草盛豆苗稀,準是一家子懶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