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87章 第 87 章

 小晏律率先下車走近:“陳先生,你今晚是要在老宅過夜嗎?”

 陳霧說:“我有點事找老管家。”

 小晏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說你找誰?”

 “現任年輕管家的父親。”陳霧換了個說法,徑自沿著晏為熾帶他走過的路朝著園林裡走去。

 身後的腳步聲不遠不近,陳霧沒有在意,他一直走,走得頭上脖子上起了汗,鞋底踩碎了一地紫黑色的小果子,終於看到了一個修剪綠植的傭人,立即就去打聽。

 “老管家在西廊。”傭人恭敬地回答,不是很確定地說,“可能在那裡。”

 陳霧去了西廊。

 夏日的黃昏還是有些熱的,老人划著小船在打撈湖面上的落葉,這點小事他都親歷親為。

 “老管家!”小晏律朗聲。

 老管家停船上岸,和藹地對他點了點頭,轉過一張溝壑叢生的臉去看陳霧。

 那次家宴刻意避開了,這次沒有避開。

 而是打了招呼:“陳先生。”

 三個字落得輕又重,砸在了陳霧的耳邊,他用只有小晏律能聽見的音量說:“晏律師,我想到單獨跟老管家說一句話。”

 小晏律刻板地申明:“您來老宅找老管家的事,我們不可能替您隱瞞。”

 陳霧動了動嘴唇:“沒關係,不需要幫我瞞著。”

 小晏律離開了湖邊。

 陳霧摘下眼鏡,垂頭摸掉臉上的細汗:“這筆錢你拿去買土繁衍枝條,如果你繁衍不出來,全村都會給你陪葬。”他聲音輕輕的,“請你照著我的話說,謝謝。”

 老管家沒猶豫,原封不動地照著說了出來。

 陳霧拿著眼鏡的手輕微一抖。

 這麼多年了,一個人的聲線多少都會發生變化,但他還是能聽得出來。

 當年在漆黑一片的地方,說話的是眼前的老人。

 那麼坐在他對面,盯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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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點多鐘,晏為熾落地,耳機裡是小晏律的彙報聲。

 小晏律知無不言。

 接下來是漫長又煎熬的等待宣判。

 過了良久,晏為熾僵硬泛白的面部浮起一個笑容:“你們做得對。”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你們是該服從。”

 晏為熾掐掉通話,大腦有短暫的時間停止了轉動,他憑著本能打給愛人。

 沒人接。

 應該是在商宴上,四周嘈雜,聽不見。

 晏為熾自我安慰,下一秒就在人流鬆散的機場爆粗口:“媽得。”

 喬秘跟其他下屬都面面相覷。

 然後他們就聽到老闆的低語,有點慌,也有點無措的樣子。

 “知道了。”

 “他全知道了。”

 “操。”

 “我完了。”

 “我是不是要跪鍵盤了。”

 “……”大家不敢大聲喘氣,撓個癢都怕撞上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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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場的乘客們見到一位男士蹲下來點菸,襯衫西褲勾勒著性張力強烈的肌肉線條,皮鞋鋥亮,金髮,五官硬挺,氣場強大,耀眼尊貴得不像話。

 就那麼一隻手夾著煙,不時送到唇邊,一隻手撐著頭吞雲吐霧,不顧形象,不在乎他人的目光。

 走近點似乎都能感受到他不穩定的情緒,猶如在淋一場老天爺開小灶的風雨。

 “少爺。”喬秘硬著頭皮闖入那片陰雲密佈電閃雷鳴之地,“合作商派來接您的人到了。”

 “讓他們等著。”晏為熾的心情很暴躁,在小廟的那段歲月,他跟母親一人一間,不住一起。回了老宅以後,母親大多時候都在晏庭生那裡,就算回喬明園也不和他一棟樓。

 他不瞭解母親的隱疾也是正常的。

 實際上,晏為熾的確不瞭解,他是去年年底才知曉的。

 通過黑旳拍賣場的那株藥材是陳霧所種,順藤摸瓜摸出來的。包括引起他猜疑的那部分。

 晏為熾死咬住菸蒂,手機鈴聲倏然響起,他猛然站起身,闊步找到一個足夠安靜的地方,繃住氣息接聽。

 電話接通了,兩邊都靜得過了頭,也無人開口。

 晏為熾的後背滲出一滴冷汗,他的喉嚨抽了抽:“祖宗,我現在就訂機票返程。”

 “啊……”陳霧不解地說,“為什麼啊。”

 晏為熾的嗓音乾澀中飽含緊張:“我覺得你想盡快見到我。”

 陳霧說:“你不是才到那邊嗎,好好工作吧。”

 晏為熾的太陽穴狂跳,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像“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能不能別煩我”。

 他艱難地做了一個深呼吸:“我哪還有心思工作。”

 “不要鬧了,我陪潛潛參加商宴,她穿高跟鞋走不好路,被人推進泳池了,現在她要雙倍討回來,我得在邊上看著她點。”陳霧在休息室,“你認真工作,有什麼事等你回來再說。”

 晏為熾盯著手機上的通話記錄,要盯出一個窟窿。

 通話才一分多鐘,史上最短。

 而且,

 而且陳霧沒有叫他“阿熾”,一聲都沒有叫。

 晏為熾面色沉定地收起手機,可以理解,陳霧應該生他的氣,應該有個時間緩衝再消化掉。

 這不影響陳霧愛他。

 對,陳霧肯定還是愛他的。

 就怕季明川添油加醋或者顛倒黑白,反撲挑撥離間。

 真他媽煩。

 不久前,晏為熾才告訴陳霧,某些東西,他問了自己就說。如果他不問,那自己是不會主動塞給他的。

 如今陳霧是肯定會問的了。

 只要陳霧問了,他就全盤托出。

 譬如利用晏家個別派系的貪婪混淆視線尋求一隅平順,在現實之下走進現實,如何牽引季明川背後的勢力,拋出誘餌引蛇出洞,佈局製造虛假盛世,抄底清除晏氏的最後幾支頑固派系,又譬如狗咬狗的計劃諸如此類,以及晏庭生更早時期的某些所作所為……那些汙濁事。

 晏為熾眯著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一口接一口,深深地抽著煙,渾身籠罩著狠戾的低氣壓。

 “少爺,現在就訂返程票嗎?”喬秘緊著神經詢問。

 晏為熾掐滅煙火:“行程照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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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差回來那天,晏為熾跟陳霧撒謊說他的工作臨時變動,要飛最後一班,讓陳霧別等他,自己先睡。

 晏為熾在樓下吃掉了大半袋薄荷糖才壓制住洶湧的煙癮。

 凌晨兩點多,他帶著一堆蚊子包和濃厚的薄荷清涼味道,偷偷摸摸地打開了家門。

 就在那一瞬間,視野裡的黑暗徒然撞上一片明亮。

 陳霧站在過道的壁燈前。

 晏為熾手裡那隻快被他蹭掉皮的打火機掉了下來,他後退幾步靠牆而立,六神無主地撫著心口:“果然是在等著跟我算賬。”

 只是出來倒水喝的陳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