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不得不說,配上祁夏璟這張臉,除了淡淡黑眼圈外找不出一絲下瑕疵,明顯胡扯的話居然有幾分可信度。
果然, 老婆婆喜笑顏開地打包, 裝好又轉身去再拿兩個大塑料分開裝, 防止豆漿灑出來。
黎冬在一旁幫忙,身後的祁夏璟已經掃碼付款,沒受傷的手接過袋子,轉身就走。
她連忙要跟上,轉身就被婆婆拽住袖子。
“娃啊,”婆婆將被遺忘的四個包子和兩杯豆漿遞過來,笑容和藹,“這些忘拿啦。”
黎冬微愣,回頭看向走出幾米遠的祁夏璟;男人正被罐頭咬著褲腿要吃包子,滿臉不耐煩。
“不是忘了。”
黎冬將東西推還給老婆婆,語氣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地柔和∶“是他特意留給您和您先生的。”
被婆婆千恩萬謝後,她快步走向塑膠跑道旁和罐頭大眼瞪小眼的祁夏璟,彎唇問∶ “這麼多包子怎麼辦。”
"給徐欖,"祁夏璟舉著袋子,防止罐頭趁機生撲,"他人傻,吃得多。"
見黎冬仍舊微微仰起頭望著他,清澈的眼底帶笑,柔軟髮絲隨風輕晃;女人身上有很清淡的雛菊輕香,連同初晨微涼的霧氣被吸入胸腔。
祁夏璟垂眸,低聲問她“在笑什麼。”
黎冬搖頭想說沒什麼,最終還是忍不住揚唇∶“就是覺得,你剛才的樣子挺特別的。”
早上去醫院還是黎冬開車,祁夏璟在副駕駛幫忙看路。
經過中學的一段路照例要堵車十五分鐘,大概是覺得沉車裡太過安靜沉默,祁夏璟靠著椅背沉吟片刻,睜眼將車內收音機打開。
全環繞式印象開始播報全英文訪談———祁夏璟前幾年在a國求學,習慣了英語聽新聞報道,回國後也懶得再改。
報道大致講的是f國某實驗室新研發的抗癌藥物,於上週三正式進入最後臨床試驗,如果能順利通過,將是人類醫學史上又一座里程碑。
受訪對象是實驗室負責人,語速極快口音又重,內容還有大量生僻和專業詞彙,除非有足夠的醫學底蘊和極好的聽力能力,基本等同於聽天書。
祁夏璟抬手準備換臺。
“可以等等嗎,”駕駛座的黎冬突然出聲,“我想把這個聽完。”
祁夏璟有些意外的無聲挑眉。
印象裡,全面發展的黎冬高中唯一的偏科就是英語,三中重點班不少學生都有外教輔導,讓從小啞巴英語教育的她變得尤為吃虧。
沒想到現在祁夏璟都要專心才能聽懂的內容,黎冬也毫不遜色。
祁夏璟隨口用純正美音問了句報道的相關討論,黎冬聽完先是微微愣怔,然後緩慢卻流暢的,同樣用美音回答。
用詞發音不算地道,但絕對算得上標準。
祁夏璟卻注意到另一個細節“你什麼時候改用的美式發音。”
他是要去a國讀書才從小學的美式發音,但黎冬一直到高中都是英音教學,現在的口音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
黎冬聞言沉默片刻,蔥白的手指握緊方向盤,輕聲道∶“上大學後總早起聽voa*1,時間久就自然變成美音了。”
訪談的內容難度可絕不止早起聽力,哪怕只是想保持,也要有相當的語言環境。
不知怎的,祁夏璟忽地想起黎冬每天晨跑和來醫院都帶著耳機,獨自去食堂吃飯也會聽。
某個荒謬的猜想在心裡瘋狂滋長,再開口時,祁夏璟沉啞的嗓音是不自知的緊繃∶“你大學的時候想出國”
又是一陣長久的無言沉默。
“想過去交換。”
綠燈亮起,擁堵車流終於暢通無阻,黎冬注意力重新放在駕駛,讓偽裝的鎮定自若不那麼明顯∶"但國外讀書太貴,就放棄了。"
大一時,h市教育廳頒佈和a國名校的十年合作項目,只限於大三學生,於是黎冬在接下來的兩年裡,廢寢忘食地練習聽說讀寫,終於在十幾萬考生中脫穎而出。
得知項目更變為自費的那天,黎冬剛拿到a國簽證,破例用打工的錢買了條五百塊的碎花裙子。
她很平靜放棄了努力兩年的機會,在店員的白眼中把裙子退掉,步行回宿舍的路上,連同其餘攢下的錢一起寄回家裡。
事情就這麼簡單。
實在沒必要和祁夏璟解釋太多。
低調奢華的保時捷跑車安全抵達醫院停車場。
將車鑰匙交還後下車,黎冬有意拉開距離、讓祁夏璟走在前面,結果兩人還沒進醫院正廳,就遠遠看見在大門口等候的徐欖。
"鄙人好心來通知兩位2g原始人,你倆攤上事兒了,做好心理準備。"
徐欖一臉幸災樂禍地大步走近,上前勾住祁夏璟肩膀,特意在男人耳邊低語∶“不過,我估計你應該挺高興。"
祁夏璟冷冷斜人一眼,側身拒絕勾肩搭背。
兩男一女先後走進醫院,黎冬很快發現,只要身邊有醫生護士經過,不管認識與否,都會用打量的目光看著她和祁夏璟。
她原以為是打架的事,直到熟悉的王醫生特意停下,笑著調侃道∶“沒想到啊黎醫生,難怪每次給你介紹對象你都拒絕,原來是咱們祁副高。”
等人笑著離開,祁夏璟才掀起眼皮,挑眉看向徐欖“解釋一下”?
"解釋就是你倆上熱搜了,"徐欖聳聳肩道,"然後搞對象的事就被扒的人盡皆知了唄。"
如祁夏璟所預料,昨晚事發後果然有人把拍攝視頻傳到網上,因為酒醉男人的行為太過惡劣,又真實傷害到人民醫生,這件事很快在當地掀起小型輿論風暴。
可接下來事情的走向,就變得稍顯魔幻了。
用徐欖的話說就是∶“不知道哪位病人還是同事發了張你工作時的側顏照,然後就火上熱搜了,再然後你的學歷、背景、還有和班長的事就都被爆出來了。”
網絡世界人均裸奔,更何況身為天之驕子的祁夏璟從小高調,世界級的比賽都沒少參加,又是當年高考狀元、錄取藤校,搜索欄裡輸入名字就是密密麻麻的榮譽。
網民們真情實感扒的,其實只有他和黎冬的關係——畢竟視頻裡祁夏璟蓋住她眼睛的動作,實在太過親暱曖昧。
其中高讚的熱評這樣寫道∶受傷後的第一反應是用手護住她雙眼、不讓她看到血腥場面,我在他小心翼翼的動作裡,見到了什麼叫做//愛情。
徐欖幾句話說清後,特意拿出衝上熱搜的照片給祁夏璟看∶ “你別說, 拍的還真挺帥, 男女通吃的那種帥。”
祁夏璟漫不經心的掃過一眼,無非就是張他查房時低頭寫字的側面照,一身白大褂,低頭碎髮微微遮住眉眼,臉上還帶著醫用口罩。
他挑眉反問“就因為這張五官都看不清的臉看熱搜的人都瘋了”
瞧瞧這說的還是不是人話,徐欖深吸口氣∶“反正,你和班長那點事都被扒的差不多了——”
“畢竟把全校檢討當表白現場的人,想不被挖出來戀情都難哈。”
"現在呢,你們打算怎麼辦?"徐欖終於吐槽完,舒心地咧著嘴笑,"刪帖還是降熱搜,或者讓律師發公告解釋。”
周圍不斷有醫生護士回頭打量,祁夏璟反應冷淡依舊,事不關己地雙手插兜,語調懶淡∶
“我的感情問題,為什麼要和別人解釋。”
他低頭又看眼熱搜內容,態度擺明懶得管∶“何況內容屬實,還能怎麼辦?”
徐欖無語凝噎,轉頭看向黎冬“班長你呢”
黎冬沉吟片刻“撤熱搜或刪帖貴嗎”
“還行一條熱搜幾十萬,撤掉也許差不多,刪帖要看數量多少。”
“不用浪費錢。”黎冬對網民看法並不關心,況且輿論熱度最多七天,沒必要勞神傷財。
更何況祁夏璟兩個月後就要離開,倒時謠言自然會不攻自破。
"行吧,那就處理下一件事,"徐欖真覺得自己操碎了心,"劉主任說,院領導讓你們來了先去接受報社十分鐘的採訪————媒體已經在等著了。”
“老劉還在氣頭上, 建議別惹他,”見祁夏璟皺眉, 徐欖立刻湊到他耳邊, 小聲道,
“別裝,我知道你現在心裡爽死了。”
祁夏璟無聲盯著徐欖幾秒,把人盯到頭皮發麻後,才慢悠悠地微揚下巴,懶懶道∶“帶路。”
黎冬自然服從命令,三人很快乘電梯去往二樓主任辦公室,在裡面見到老劉和兩位身著正裝的採訪記者,一男一女。
即便是官方報社,在網絡信息大面積代替紙張的現代社會,自媒體宣傳也必不可少。
所以原本說好的語音採訪,男記者卻在採訪前,從包裡拿出攝像機要拍。
女記者笑著解釋道“兩位顏值都這麼高,應該不介意上鏡吧”
黎冬聞言微微皺眉,旁邊的祁夏璟已經冷笑出聲∶
“當然介意。”
男人修長的雙手平放在交疊長腿,在主任的怒視中微笑依舊,沉沉黑眸盯著男記者手裡的攝像機。
一片寂靜中,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選擇時鐘計時器,調整到十分鐘後確認計時,微涼的似笑非笑聲在辦公室內響起
"就十分鐘,希望兩位說話算話。"
沒想到祁夏璟比院領導還難惹,兩位記者乾笑著對視一眼,最後由女記者來主持採訪。
畢竟主要任務是報道事件,開始的提問一切如常,都圍繞著昨晚的衝突展開,問盛穗此刻的身體情況,問兩人當時是如何挺身而出、從就酒醉男手裡搶人。
對祁夏璟的單人訪問,大多關於他過去的耀眼學術履歷、近兩年主持參與的大型手術,以及未來五年的職業規劃。
雖然繁瑣無聊,祁夏璟也看到院領導的面子上,半敷衍地幾個字答完。
女記者又簡單採訪過劉主任,最後才想起真正將盛穗從死亡深淵拉出來的人——黎冬。
這是兩位記者在今天這場採訪中,第一次轉身正面看她。
女記者顯然對她不感興趣,連剛才的筆記都沒翻,只挑了些老生常談的話題問。
"胸外科是踩在刀尖上的職業,每天要面對各種血腥場面、對體力要求也很高,所以科室女醫生一直很少。”
女記者舉著話筒,頭也不抬地問道“請問黎醫生是如何克服這些難題的”
祁夏璟聞言立刻皺眉,臉上不耐煩的表情明顯。
“沒有需要特別克服的,平時多鍛鍊、健康飲食作息就好,”黎冬對著鏡頭淡淡補充道,
“就和其他男醫生一樣。”
"那你一定天生是做醫生的料子,"女記者客氣笑笑,隨即自嘲似的道,"不像我們大多數女生,理科方面的悟性總是差點。”
黎冬同樣禮貌微笑,委婉道∶“其實我身邊有很多優秀的女性,在職業成就上都非常令人尊敬。”
“凡事都有個例嘛,我說的是通常情況下。
女記者對屋內逐漸凍結的氣氛毫無察覺,皺眉幾秒,終於想到一個她認為有價值的問題。
“聽說黎醫生和祁副高從高中起就是戀人。”
這次她興奮地看向黎冬,連語調都不自覺揚起∶“如果兩人將要或已經結婚,那麼黎醫生會如何兼顧家庭和工作呢。”
所有困境歸結於性別,一切成就歸功於生來天賦,唯一被認為有價值的問題,居然是關於如何女人如何迴歸家庭、相夫教子。
這樣的話哪怕只是問出口,對於寒窗苦讀二十幾年的人來說,無疑是莫大的人格侮辱。
黎冬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有一個問題。”
“為什麼二位如此在意黎醫生的感情生活”
偌大的辦公室裡鴉雀無聲,讓祁夏璟慵倦沉啞的嗓音像是自帶混響;男人姿態從容,後背懶懶靠著沙發枕,不緊不慢地提問∶
"怎麼,是我不配擁有這些嗎"
女記者一愣,一時間分不清祁夏璟究竟想做什麼∶ “祁副高如果想說的話,當然也可以——”
“今年結婚,孩子跟她姓,生完我負責帶。”
在一眾人的目瞪口呆中,祁夏璟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唇邊輕抿一口,再抬頭時嘴邊依舊帶笑,薄唇輕啟,
“對於你身為官方媒體派來的記者、卻問出三流媒體都不屑的問題答案,沈小姐還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