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46章 第 46 章

 蕭矜罵了蔣宿兩句之後, 就被蕭衡喊走了, 臨走時安排陸書瑾坐蔣宿的馬車回學府。

 道別之後,陸書瑾上了蔣宿的馬車。

 蔣宿平日裡話就很多,喝了酒之後話就更密了,從上車之後嘴巴就一直沒停過, 彷彿將飯局上沒能說的話全都給倒出來。

 陸書瑾聽了會兒, 覺得其中廢話還是居多的,便一隻耳朵聽一隻耳朵出, 乾脆閉上眼睛仍由他說。

 稍坐了會兒,陸書瑾還是沒忍住, 打聽起葉芹來。

 “今日飯局全是男子,為何葉洵要將他妹妹帶來?”她打斷蔣宿的話問。

 蔣宿頓了頓, 說道:“葉姑娘腦子是壞的。”

 “什麼?”

 “她幼時曾磕破了腦袋, 據說生命垂危好多日, 葉大人本打算放棄醫治的, 但最後還是給救回來了, 自那之後她腦子就壞了, 跟尋常人很不一樣,有時瘋瘋癲癲的說胡話。”蔣宿認真想了想, 又說:“她很黏她的兄長,不管去何處都想跟著,所以葉洵跟蕭哥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經常能看到葉姑娘跟著,我們都習以為常。”

 陸書瑾暗道一聲果然, 難怪那葉芹看起來就有點奇怪,原來腦子是真的出了問題的。

 她問道:“她這般整日跟著一群男子,豈不是壞了自己的名聲,葉大人也縱容?”

 “自從葉洵他二人的母親過世之後, 就無人管教葉姑娘了,有些時候葉洵出門沒帶她,她鬧出了很大的事,葉大人索性也放手不管,總歸她是個傻的,年過十六也無人上門提親,不會有人願意娶個傻子回家。”蔣宿聳聳肩。

 話是這麼說不錯,但陸書瑾覺得葉芹還算不上傻子,她最多腦子不靈光了些許。

 她對人的善意如此直白,感覺不到抱有任何目的,這讓陸書瑾實在討厭不起來。

 “季少與葉姑娘關係如何?”

 蔣宿笑了一下,說:“你今日不是也瞧見了,朔廷哥最煩葉姑娘,沒一次待見她的,但葉姑娘愛慕朔廷哥,所以即便不被待見,也要次次跟著葉洵出來。”

 “啊——”陸書瑾訝然地喃喃,“居然是這樣嗎?”

 她腦中又浮現葉芹先前站在她面前,信誓旦旦地說季朔廷喜歡她的模樣。原來是反著來的,因為她自己愛慕季朔廷,所以才跟別人說季朔廷喜歡她?

 常人是做不出來這種事的,但她腦子壞了,這倒是可以理解。

 “朔廷哥喜歡春風樓的小香玉,一直想為她贖身來著。”蔣宿打了個酒嗝,說道:“但這事指定辦不成,季家書香門第,高門世家,絕不容忍一個青樓女子被抬進門,是以朔廷哥一直都愛而不得。”

 陸書瑾記得小香玉,先前蕭矜帶她去春風樓的時候,她曾見過那個模樣相當美麗的女子,只不過當時小香玉窩在葉洵的懷中,看樣子也是頗得葉洵的喜愛。

 關係雜亂,且真真假假光聽蔣宿一面之詞根本不能斷定,陸書瑾聽了之後就記在心裡,並沒有立即相信。

 蔣宿又說了一些其他的無關緊要的話,馬車送到了海舟學府的舍房,她拍了拍蔣宿的肩膀,關心了句:“回去喝點醒酒的湯藥再睡,免得明日起來身子難受。”

 蔣宿感動地一把攥住她的手,溼潤著眼睛表白了一番,才將陸書瑾給放走。

 夜間又下起了小雨,陸書瑾洗漱完之後披了件稍厚的外袍,將房中的燈點亮,拿出先前買的幾把白麵扇和空卷軸。

 她一直都在模仿前人出名的書法帖,唯有仿王羲之的最像,雖說不敢誇下海口說學了個十成十,但十之八/九還是有的。陸書瑾先在廢紙上練了幾筆找找手感,而後才在空白扇面上下筆。

 她挑出王羲之諸多著作之中相當出名的幾句,一揮狼毫便將瀟灑肆意的字體落在紙上,在黑與白極致的兩色之中,一行漂亮而足夠以假亂真的書法就成了型。

 她練習了成千上萬遍,一筆成型,半點沒有拖泥帶水,將扇子放在旁邊晾曬。

 雨打窗框,夜風呼嘯。陸書瑾在亮堂的光下將五把扇子和空的畫卷全部寫上王羲之的書法,最終落款時卻故意寫成“玉羲之”,以此來區別真假。

 將一切都做完之後,陸書瑾這才吹燈休息。

 隔日她早早出了門。陰雨將歇,太陽露了頭,本就是仲冬,一場雨過後整個雲城都被寒風籠罩起來,迎面吹來的風有幾分臘月的刺骨,陸書瑾又折回去穿上了院服的那件厚外衣。

 冬季便是說來就來,幸好太陽給了些溫暖。不過陸書瑾走在路上的時候還是凍得手腳冰涼,不得已在下學之後回去翻出了冬衣,一層層地加在身上,這才稍稍保暖了些。

 學府的舍房僅僅是一個住所,冬不避寒夏不解暑,到了這季節一入夜就冷得厲害。

 陸書瑾將先前買的被子也拿了出來,壓在身上,雖說鑽進被窩之後不會感覺太冷,但冰涼的手腳也要用上好長時間才暖熱。

 扇子和畫卷在桌上晾了兩日,徹底幹了之後,陸書瑾從中挑出一把從各方面看都相當完美的扇子,而後將其他的全都小心翼翼地收起來,放在一個木箱之中。

 她將挑出的玉扇帶去了學堂。

 這日是海舟學府的統一測驗日,夫子都來得早,陸書瑾進去之後將桌面上的東西逐一收拾了,等待著先生出考題。

 測驗要持續一整天,上午考策論與算術,下午是禮節和武學。

 上午的考驗對陸書瑾來說相當簡單,但卻極其難熬。

 因為監考的先生既不是德高望重的喬百廉,也不是兇戾無私的唐學立,而是個面容和藹脾氣溫和的老先生,姓張。

 張先生走路慢慢的,說話也慢慢的,許是年紀大了,記性差耳朵也不大好,但總是笑呵呵的,是丁字堂學生最喜愛的一位先生,由他來監考,丁字堂的學生自是高興壞了。

 唯一一個不開心的,可能就是陸書瑾了。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蔣宿。

 若是喬百廉或是唐學立來監考的話,所有學生都得規規矩矩的,就連蕭矜也不敢造次,但這次換了個脾氣溫和的老先生,學生們自然也不大老實。

 最典型的代表當屬蔣宿。

 先考算術,陸書瑾這邊正專心寫試題時,蔣宿的脖子就跟硬生生拉長一倍似的,總是伸到陸書瑾的考卷旁邊。

 陸書瑾發現之後,用胳膊一擋,身子側到另一邊去,想把自己的考卷答案捂個嚴實。

 蔣宿就死皮賴臉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小聲道:“好兄弟,給我看兩眼,我保證不抄你的!”

 陸書瑾心說這話鬼才信。

 不搭理他。

 蔣宿仍不死心,繼續勸說道:“你忍心看你的異姓親兄弟落到如此為難的境地嗎?”

 陸書瑾想捂住耳朵。

 蔣宿又說了兩句好話,陸書瑾皆置之不理,他急眼了,用腦袋盯著陸書瑾的胳膊,想將胳膊頂起來去看考卷上的答案。

 陸書瑾嚇一大跳,趕忙去看臺前坐著的張夫子,見老先生仍低著頭看出並未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她就用筆桿往蔣宿的腦門上杵了兩下,壓低聲音道:“走開啊!好歹等我寫完……”

 話還沒說完,蔣宿的凳子猛地被人從後面一蹬,頓時整個人就摔到地上去,發出巨大的聲響。

 聲音在整個學堂裡顯得無比突兀,所有人立馬凝目過來,就連張夫子也從書本中抬起眼,目光搜尋了一下才落在陸書瑾旁邊的空位子上,問道:“嗯?是不是有學生沒來,缺考了?”

 陸書瑾抿了抿唇,正要回答,就聽後面的蕭矜揚聲道:“不是,是他沒坐穩,摔倒了。”

 張夫子笑呵呵道:“年輕小夥就是好動,但測驗時間緊迫,還是抓緊時間答卷為好,莫要再摔了影響別人。”

 蔣宿摔得七葷八素,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就看見蕭矜的腿正慢慢往回收,他蹲著,半個腦袋露出桌面,瞪大眼睛衝著蕭矜小聲道:“蕭哥!你踹我椅子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