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第63章 第 63 章

 蕭矜看著她堅定的神色,有些心疼。

 不能夠科舉入朝,對陸書瑾來說也是非常遺憾的,她那麼喜歡讀書,定然想用自己的才能做出一番事來。可女子不得入朝為官不得入學唸書,是晏國的律法,泱泱幾百年的歷史之中,也有人曾提出過開創女官先例,但無一例外皆是失敗告終。

 這律法非一朝一夕,也非一人之力能夠更改,哪怕是如今的蕭家,都做不到。

 他道:“我並非想勸說你。當日我乍聽此事,的確太過沖動,對你發怒實屬不應該,回去後仔細想過,你選何路,做何事,一定都有你自己的理由,同樣這也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更不該對此指摘。”

 陸書瑾垂了眼簾,“是嗎?可是你那日說我不入仕途,對你來說便沒有任何作用。”

 蕭矜猛地一噎。

 他的確說過這話,自己也記得清楚。

 他倒不是那種情急之下就出口傷人的人,大多時候若與人起了衝突,不是動手就是走人,很少與誰爭吵。

 但那日實在情況特殊,先是看到她與葉芹在一起時燒起的妒火,又加之突然聽到她說不入仕途,一時間氣昏了頭才會說出那種混賬話,究其根底,也是心底裡希望當時的陸書瑾能改變自己的決定。

 但她十分堅定。不堅定的是蕭矜,他轉頭就去舍房認錯了,只是陸書瑾當時喝醉,並不記得此事。

 想到此,蕭矜突然意識到,那日祈神祭他喝醉之後強按著陸書瑾親吻,他雖然醉得不省人事,但陸書瑾卻是完全清醒的,那她為何從未提過此事?

 第二日卻還像個正常人一樣,沒表現出半點端倪。

 陸書瑾究竟是因為不在乎一個喝醉之人酒後無意的行為,還是因為那個人是他而不在乎?

 蕭矜心裡癢癢的,偏頭去看她。

 但很快又意識到現在在說正事,不是心猿意馬的時候,於是輕咳了一聲,說道:“那是我當時氣急失言,不僅僅是氣你不入仕途一事,更是因為那日我見你遲遲未歸舍房,擔心你初出事便找尋了很久,最後見你與葉家姑娘醉在一起,才怒氣攻心。”

 “總之,此事是我不對,不管你以後想行商還是做別的什麼,我都鼎力支持。”蕭矜語氣誠懇地認錯。

 小少爺自小在父親蕭雲業的教誨下,就一直遵守著犯錯就認,認錯就改的鐵律,更何況面前這個文文靜靜的姑娘又是他心尖上的人,莫說是一句對不住,就是讓他在這房中連說一個時辰,蕭矜也願意說的。

 “其實你不必與說這些,在此事上,你並無錯。”陸書瑾說。

 蕭矜慢慢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自己身邊這邊拉,說:“陸書瑾,看著我。”

 陸書瑾一開始不願,但是蕭矜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她只好緩緩抬眸,將斂起來的情緒露出來,映在蕭矜的眼睛裡。

 他原本灼熱的眼神收斂了許多,變得平和,又帶著些許適量的真摯,不至於讓陸書瑾覺得難以招架,他一字一句道:“是我的錯。我不該口不擇言傷你在先,又因為我自己的原因冷落你在後,更重要的是我食言,承諾與你一起過年的那些事也都沒有做到。我錯了就是錯了,你別將我的錯誤抹去,讓我連認錯贖錯的機會都沒有。”

 “大年夜我的確是來了這裡,但絕不是可憐你才會來看你,而是在萬家燈火煙花滿天之時,我想見你,想與你一起守歲到新年,所以才來。”

 蕭矜很清楚陸書瑾心中介懷什麼。那日她藉著醉意哭著控訴的,不單單是他的食言,更是對兩人之間的關係充滿著懷疑,她能夠堅定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卻無法堅定自己與旁人的感情和關係,這是她常年處於孤僻狀態的一種自我保護。

 蕭矜必須要與她說明白。

 “我的確欣賞你的天賦和才華,但從一開始我與你往來卻不是因為這些。其實之前打從你開口說要幫我寫策論時我就已經猜到你另有目的,你明知道我比劉全更為兇蠻,卻在被劉全纏身敢來利用我,我那時候就覺得你不僅膽大得可愛,還頗有頭腦,所以才動了心思想與你結識。你可以責罵我不守信用,怪罪我出言傷你,但萬不能再說那些我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說我對你的這些情誼都是施捨。”

 雖說陸書瑾一直向他隱瞞了身世性別,而他也的確在萬般複雜的情緒下疏遠冷漠,但此時蕭矜已經不想再去細究那些事情了,他只要想起陸書瑾那晚哭得眼淚成串,眼睛通紅地說的那些話,就好像密密麻麻的針紮在心頭似的。

 幸運的是蕭矜在愛中長大,自然也知道如何去愛人。

 他順著陸書瑾的手臂往下,滑過她的手背,將五指滑入她的指縫中,與她十指交握掌心相貼,動了動嘴唇,說了一句越距的真心話,“你在我心中絕對是特殊的,毋庸置疑。”

 陸書瑾悸動不止,呼吸都開始亂了拍。

 蕭矜在向她認錯,如此直白且認真,彷彿一下就擊碎了她心中鬱結已久的死結。

 這段日子裡有個問題一直困擾她。分明她已經將事情想得很清楚,也對自己將來要做的事有著很堅定且明瞭的打算,更知道蕭矜的疏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畢竟從一開始,他們的身份就有著雲泥之別。

 但她就是無法開解自己,無法擺脫心中的沉悶和陰鬱,好像再也回不到那個心緒平靜,只一心沉在自己天地裡的陸書瑾。

 直到現在她才懂了,她心中那個沉鬱的死結,是蕭矜繫上的,也須得蕭矜來解開。

 她從開門時看到蕭矜站在大門口的那一刻開始,這個死結就已經開始慢慢松泛,然後由蕭矜抽絲剝繭,將纏得亂七八糟的死結一點點解開,最終在他的手裡變成了柔軟的線,纏住了她的心。

 她看著蕭矜的眼睛,猛地察覺那是她追尋了多年,求而不得,一度已經放棄的東西。

 是被注視,被愛的滋味。

 陸書瑾耳根發燙,不知所措,立刻慌張起來。她怎麼會在蕭矜的眼裡看到了情?而且為什麼他會與自己十指相扣,這是不是太親密了,對於兩個男子來說,這種範圍正常嗎?

 她現在應該怎麼做,甩開蕭矜的手嗎?

 腦子正一團亂麻時,蕭矜反而先鬆了手,喝了喝半溫的白開水,將情愫斂得一乾二淨,“反正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你可以再琢磨,但不能質疑。”

 陸書瑾也把自己的雙手縮回去,彷彿是察覺了蕭矜一直在不老實地動手動腳,她就將雙手藏了起來。

 她不說話,蕭矜也耐著性子等了片刻,而後說:“原本說年夜帶你去逛廟會,但我沒有應諾,不過雲城的上元節也是極為熱鬧的,屆時我……”

 “不用。”陸書瑾一下就打斷了他的話,儘管語氣不明顯,但還是帶了幾分急促在裡面,蕭矜詫異地看她。

 她後知後覺自己失態,便緩了緩神色說:“蕭少爺不必費心,其實比起熱鬧,我更喜歡清靜之地。”

 她站起身,提起水壺道:“水涼了,我再去添些熱水來。”

 說完不等蕭矜回應,也不看他的表情,就快步出了正堂。

 蕭矜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門口,這才洩了一口氣蹙起好看的眉毛,眉眼湧上一股子煩躁來。

 他方才說了那麼些掏心窩的話,陸書瑾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聽到他說想上元節來找她,卻急趕著拒絕,看來先前的食言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傷害,以至於現在他連這種小的承諾陸書瑾都不願聽了。

 陸書瑾甚至一點想坦白自己身世的念頭都沒有,她完完全全不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