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歌且行 作品

90. 第 90 章 “你個小騙子,什麼時候……

 賈崔殺人的速度太快了, 比殺雞都要簡單,甚至不需要親自動手,只需要一聲令下, 那些冰冷殘忍的刀刃就刺進尋常百姓的腹中, 能夠無比輕易地了結一個人的性命。

 陸書瑾站在人群之後,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悽慘的還好和肆意的鮮血, 仿若人間煉獄。

 刺骨的寒冷從心底湧起, 極快遍佈全身,將陸書瑾凍得雙手止不住顫抖。

 賈崔身邊的人太多了, 季朔廷或許剛接到消息還在趕來的路上,以她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勸說這個瘋子停手。

 可是眼看著那些被殺的人就要吊在牆頭, 慘劇若是不能立即制止,賈崔還會殺更多的人, 這些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的眼中輕若鴻毛。

 陸書瑾心亂如麻,拳頭緊緊攥著,她有一個方法,但無法確保自己的安全,不敢輕易行動。

 正當不知所措時, 她忽而一個抬頭, 目光無意間看到斜對面的二層閣樓之上,其中有一個窗子飄著墨綠色的紗簾,其後站著一個人。

 那人身著黑色長衣, 長髮高束, 正低著頭,散下的發隱隱遮住了半邊臉,讓陸書瑾覺得極為眼熟卻又看不清楚全貌。

 她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就見那人忽而抬起頭來,視線直直地朝她看來,與她對視。

 陸書瑾一怔,沒想到竟然是梁春堰。

 且他應當是早就在上面看到了自己,這目光帶有極強的目的性,他似乎想對陸書瑾傳遞什麼信息。

 還不等陸書瑾揣測,就見他忽而抬起了手,舉起一個東西又快速放下,衝她微微頷首,用眼神傳遞了一種堅定的力量。

 雖然他動作很快,但陸書瑾卻看了個清楚,那是一柄黑木長弓。

 陸書瑾立即翻起思緒萬千,隨後被一聲大喝打斷,轉眼就看見賈崔正大聲地命令著士兵將屍體慢慢吊起。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湧上心頭。

 在這一個瞬間,陸書瑾恍然意識到,為何蕭矜兩次與她道別,都讓她承諾萬事以自己的安危為首,保護自己優先。

 他的眸中沉著眸中捉摸不透的情緒,欲言又止,似乎想對她說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

 陸書瑾現在明白了。

 眼下她連五分的把握都沒有,完全是在做賭,但已由不得她再猶豫,於是她撥開人群中,站出去大喊:“住手!”

 賈崔轉頭看來,見是陸書瑾,頓時露出一臉的兇相,“怎的又是你這個書生?敢撞到老子面前,不怕死嗎?”

 陸書瑾大步走過去,步履生風,頗有一種不可阻擋的架勢,她行到中間位置,壓著心裡焚燒的烈火,沉聲道:“賈將軍,百姓都是無辜之人,如何能對他們痛下殺手?此舉又與山賊惡匪何異?”

 賈崔撩著眼皮,不屑道:“無辜?要成大事犧牲幾個無辜之人又當如何?只要能夠拿到虎符,這些死的人便是功臣,若是皇上高興了,給這些人封賞,那他們的子孫後代還該感謝老子才是!”

 他的語氣如此高高在上,彷彿選中了這些人,是給了他們天大的殊榮。

 陸書瑾忍不住轉頭,將周圍哭泣的百姓慢慢看去,彷彿置身在殘酷的夢境之中,對眼前的噩夢般的景象產生了極其強烈的不真實感。

 是了,那些一心爭權奪利的達官貴人,又怎麼會在乎尋常百姓的生死?

 等賈崔奪得了虎符趕回京城覆命,誰還會記得死在這裡的無辜性命呢?

 權貴之下,人命連草芥都不如,多少血淚和冤屈,都會散在風裡,連半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陸書瑾心想,讀書當為如此。她不求財富不求權力,求的便是在不義之事發生時,不是無能為力,袖手旁觀的過路人。

 “還請將軍住手。”陸書瑾盯著賈崔的眼睛說道。

 “啊?”賈崔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用什麼身份敢跟老子這樣說話?”

 “賈將軍,無論如何這些事與雲城百姓都無關,且蕭矜紈絝混世,一心玩樂是人盡皆知的事,他未必會因為憐惜這些百姓而現身,還望將軍高抬貴手,放過這些平凡百姓們。”陸書瑾盡力保持自己的聲音平穩,以免露出怯態來,讓賈崔威風更甚。

 “那誰知道,若是他就願意現身呢?再者說了,這些個卑賤之人在大事當前犧牲幾個又如何?不殺他們,難道殺那些老頑固麼?”賈崔拍了拍手,“正好我也抓了幾個學府裡的,帶上來瞧瞧。”

 陸書瑾驚慌看去,就見士兵應聲而動,竟從人群之中拽出了幾人,最當前的便是喬百廉,其後是唐學立幾個夫子,手腕上皆栓了繩子,被拽著來到賈崔面前。

 都是昔日在學府傳道解惑的夫子,而今被抓了,也沒人表現出害怕來,尤其是讓蕭矜都頗為頭痛的唐夫子,此時更是臭著一張臉,完全不服的樣子。

 喬百廉看到陸書瑾,滿臉灰敗道:“孩子啊,回去吧。”

 他已老去,除了一身虛名之外,並無實權,蕭雲業還在時雲城之中無人敢不敬稱他一聲喬老,如今蕭雲業不在,賈崔也不賣喬百廉的面子。

 且蕭雲業的死對他打擊不小,喬百廉彷彿一夜之間從那個神采奕奕的先生變成了頹廢的老頭。

 “我不殺這些百姓,難不成殺他們?”賈崔指著喬百廉等人,笑著說:“也可以,畢竟都是蕭家那崽子的師長,或者殺你也可以,我聽說你與他來往甚密,超出了尋常朋友的情誼?”

 陸書瑾感到一陣鼻酸,面上的表情沒有半點變化,她收回視線之後,直直地看著賈崔,將他那張兇惡無比的臉映在眸中,從袖中摸出了一封信,高高舉起。

 “這是蕭矜給我的回信,若是將軍想看,還請放了先生和這些尋常百信!”

 賈崔盯著那封信,臉色猛地一變,怒而起身:“你好大的膽子,膽敢私下與蕭家的崽子往來,知情不報!”

 “我也是剛剛收到這信,若是將軍將他們放走,我便將信奉上,若是將軍還要亂殺無辜,我便將這信撕得粉碎!”陸書瑾眸色一厲,無畏無懼道。

 “你敢威脅本將軍?!”賈崔怒不可遏,吊著一雙橫眉大喊。

 陸書瑾與他對峙,半步不讓,揚高了聲音:“草民不敢!”

 “你不怕死?”賈崔道:“一封信而已,就算不看我照樣有別的方法找出蕭矜,但若是你撕了信,今日定會跟他們一樣,被開膛破肚後吊在牆頭上!”

 “我不懼死!陸某一介平民之軀,若為雲城百姓而死,便是死得有價值。”陸書瑾絲毫不被他的氣勢所壓,那瘦小的身軀裡,似乎爆發出磅礴的力量,勢不可擋,“舉頭三尺神明在,而今死在將軍手下的無辜冤魂,終將有一日會化作利刃,在將軍的身上一筆一筆討回舊債!”

 賈崔大喝一聲,“來人!給我拿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兩個士兵應聲而動,立即從兩邊朝陸書瑾走來,喬百廉驚慌地喊出聲:“書瑾!快走!”

 然而那兩人還未靠近陸書瑾,不知兩支從何處疾馳而來的羽箭,以令人來不及反應的速度射進兩個士兵的心口。

 一陣驚呼過後,士兵發出慘叫倒在地上,血從心口大片湧出。

 “保護將軍!”不知是哪個士兵大喊一聲,眾人立即慌亂起來,朝賈崔圍過去,朝四周張望著,尋找射箭之人。

 陸書瑾不動聲色,也沒有回頭看,她知道在斜後方的二樓之上,梁春堰一定已經隱去了身形。

 他動手極快,準頭也極高,兩支箭便是兩條人命,陸書瑾這才重重鬆一口氣,料到自己沒有賭錯。

 雖然她不知道先前規勸幾番都未果,一心旁觀的梁春堰為何突然選擇入局,還站在他們這邊,但這絕對是一件好事。

 賈崔因此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即要殺了陸書瑾,他撥開面前的士兵大步上前。

 “將軍!”陸書瑾高聲道:“你敢上前來嗎?你知道射箭的人藏在什麼地方嗎?你知道下一箭會落在什麼位置嗎?”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說:“是那些無名小卒的,還是將軍你的呢?”

 “你想嚇唬老子?”賈崔雙目充血,已然是氣得快要失去理智,但還是停住了腳步,“若是我死了,這些士兵便會立即暴起,殺盡雲城人,你敢動手?”

 “自然不敢,所以才希望你我各退一步。”陸書瑾晃了晃手中的信,說道:“放了這些人,我便將這封信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