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輕風去 作品

第421章 賊子不要臉!

活了三四十年,就沒見過小心慎微到如此地步的人!

此後二月十二日、十五日兩場考試,就平淡無波的過去了。

外簾的考務全部完畢,壓力只在判卷的內簾了。

二月底張榜公佈結果,時間只有十來天,就要最終判定數千份試卷、理論上三四萬篇文章,壓力可想而知。

根據黃曆,二月二十八日吉日適合張榜,二月二十七日夜晚就要敲定會試的名次。

貢院內院,主考官所在的聚魁堂燈火通明,十八名同考官也齊聚到這裡。

此時已經選出了三百四十八份中式試卷,大體等次已經排列的差不多了。

這時候考官手裡只有經過再次謄錄後的硃卷和編號,不知道考生姓名,也看不到考生本人的筆跡。

所以排定名次時,只能先使用硃卷的編號,然後再開拆墨卷原稿,獲得考生名字。

此時此刻,就是很多考官的人生巔峰了。

今科主考官、大學士許國冷笑著,給幾份試卷定了個倒數名次。

這幾份試卷有個共同特徵,就是前兩篇文章尚可,但第三篇文章很差。

寧殺錯不放過,許閣老將這幾份疑似某人的試卷全部打成最後幾名!

其實會試名次沒有太大實質作用,殿試名次才是進士的真正名次。

所以在會試中,可能只有第一名會元有點用。一般默認會元在殿試中名次不能低,而且入仕時起碼給一個庶吉士待遇。

所以大家最關注的是,主考官許國會點哪份試卷為第一名。

許國拿出了第四二六號硃卷,對列席的十八位同考官說:“你們都只看第一二篇,而我專看第三篇。

此人第三篇《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一文,脈絡清晰,文辭古雅,揚之高華,按之沉實,非學養修為深厚不能臻斯境界。

窺其文字,直追盛世篇幅,其清真雅正之風,當為世風表率。”

而後許國又強調說:“最後結尾束股這句,深得我心。”

所有同考官就傳看了許國褒揚的這篇八股文。

不得不說,許大學士也不是閉眼無腦瞎吹,這篇文章確實有點功底。

全文風捲雲舒,自然飄逸,讀之抑揚頓挫,音節金清玉和,如沐春風,並無偏僻乖離之詞,別有一股雍容典雅的氣質。

至於許國所強調的結尾束股句子,則是——是故偽學之執一,托夫子而已失其真。

眾人揣摩了一番後都認為,這句是貶斥心學的。

因為在嘉靖初年,心學曾經一度被官方定為“偽學”,所以反心學的人經常用“偽學”來指代心學。

這就是立場問題,見仁見智了,主考官許國認為這句說的好,那就只能是好。

當然,許國心裡的小九九到底怎麼想的,也不會明白的告訴別人。

年前某位林姓考生為了心學,大戰反心學的顧憲成,這事文壇幾乎都知道。

所以許國敢斷定,這篇寫出了“偽學”的試卷,肯定不是林泰來的試卷,點為第一名很安全。

從另一個方面說,這份試卷也許是與林泰來為敵,那些以“正學”自居的考生的試卷。

畢竟如今京師最激烈反對心學的學者就是顧憲成,聽顧憲成講學的那些考生同樣也會貶低心學為“偽學”。

點這份試卷為會元,是一位次輔大學士在首輔高壓之下,最後的倔強!

其他同考官除了傳看之外,發表不了什麼意見。

嘉靖中後期之前,會試主考官用資深翰林學士來充當,主考官和其他考官地位差距不大。

但從嘉靖後期至今,會試主考官則用內閣大學士來充當,其他考官地位就差的太遠了。

來當主考官的大學士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其他考官不過五六品而已,怎麼可能與大學士來爭?

最終許國一錘定音的說:“四二六號,萬曆十七年己丑科會試第一名!填榜!”

其他考官唯唯諾諾,莫敢當之!

久在內閣被首輔壓制的大學士許國,此時體會到了久違的一言九鼎之霸氣!

硃卷上並沒有姓名,書吏將四二六號墨卷取了過來,確定糊名彌封完好無損後,便當眾開拆。

很快試卷上的名字顯露了出來,眾人好奇的湊過去看。

只見得上面一行字是——林泰來,直隸蘇州府學生,本經《易》。

轟!聚魁堂裡瞬間像是炸了鍋!

林泰來的名氣當然很大,堪稱是今科最著名的考生,考官們沒有不知道的。

但考官們做夢也沒想到,“盲選”出來的會元竟然就是這個林泰來!

他明明是一個打遍兩京無敵手的武狀元啊!

忽然從中間主座上傳來了“咣噹”一聲響,還有雜役的驚呼!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主考官大學士許國面如金紙,雙目緊閉,直直的栽倒在了太師椅上。

徹底昏迷過去之前,許大學士還竭力喊了一聲:“賊子不要臉!”

眾考官面面相覷,許閣老畢竟是六十幾歲的老人了,鎖在貢院裡熬了一個月,可能臨近結束時終於熬不住了。

就是不知道,許閣老所說的不要臉賊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