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小鎮
張小魚笑著說道:“修行界也許也沒有弄明白。”
只是這個年輕人說著,卻又沉默了少許,說道:“也許他們曾經明白了,但是又把一切都藏了起來。”
老頭子歪著頭看著這個莫名惆悵的年輕人,緩緩說道:“看起來你應該是個北方很厲害的修行者。”
張小魚挑眉說道:“大爺怎麼知道的,我的名聲,已經傳得這麼遠了嗎?”
老頭子嘿嘿笑著,說道:“因為你們北方修行者,往往境界越高,越是惆悵。”
“確實如此,境界低了,只是焦慮,總擔心一輩子走不完那些路,境界高了,又開始惶恐,擔心這輩子真的將路走完了怎麼辦。”
走不完的路與已經沒有後續的路,哪個更為殘忍?
張小魚不知道。
他還只是走在路上的人。
老頭子看著張小魚說道:“所以你小子有多高?”
張小魚輕聲笑著說道:“道海浪四疊。”
老頭子大概聽不明白,很是敷衍地說道:“嗯嗯,年少有為啊年少有為。”
大概聽懂了就不會是年少有為了。
二人正在說著,背後那扇門卻是突然打開了,有個中年男子一臉茫然地探出頭來,看著二人。
“你們坐在這裡幹什麼?”
張小魚想了想,說道:“談論人生理想,探尋愛與和平。”
男人默然無語,又看向了一旁的老頭子,“你老人家少喝點,萬一到時候一個沒留神,喝死在這附近,我們這條巷子都要給你擔責任。”
老頭子哼哼兩聲,說道:“我看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快活。”
男人一臉無奈,索性把門一關,又重新回屋去了。
張小魚和老頭子,大概也確實是在說著人生理想愛與和平之類的東西。
眾所周知,不問蒼生問鬼神是要捱罵的。
所以張小魚反其道而行之,誠誠懇懇地閒問著蒼生。
老頭子喝得差不多了,大概也是被突然出現的男人攪了興趣,站了起來,和張小魚道了聲別,便提著那個壺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張小魚抬頭看著天色,雖然是偶有細雪的時候,但是天光也比之前明亮許多了。
於是在老頭子走後,張小魚也站了起來,沿著這條巷子向著外面走去。
小鎮自然是小鎮,但也可以說是一處大鎮落。
這處地勢平緩的山腳之下,一直綿延十來裡地,都是鎮子,有的叫秋葉鎮,有的將春葉鎮,大概鎮上的人站在山上往下看的時候,也會覺得這些散落的小鎮像極了一片片葉子。
葉子是輕薄的,所以那些街巷兩旁的房簷也並不高,就像那個老頭子一抬手就把人家的琴瑟谷摘了下來一樣。
山雪小鎮懶早起,青簷老巷同住春。
張小魚一路走去,鎮上都是人跡稀少的,偶有幾個人,也只是睡眼惺忪地提著壺在巷子裡走著。
這些壺裡大概真的不是酒了。
張小魚想著那個拿著這樣的壺盛酒的老頭子,神色又有些古怪起來。
那玩意,以前到底有沒有盛過點別的東西?
張小魚沒有敢再想下去。
鎮子很長,沿著鎮中一條說河太小,說溪太廣的水流而去,雖然小鎮連綿在一起,但是那些街頭還是不時有著一些老舊的牌坊,寫著某某鎮之類的東西。
揹著劍鞘的年輕很是安逸地走在安靜的小雪鎮子裡,偶爾聽到一些鋸木頭的聲音,不知道是在做著什麼東西,大概是快過年了,總要給家裡添一些新的器具什麼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在單純的鋸著柴火。
走著走著,鎮上便有了一些煙火的氣息,譬如柴火,譬如炭火。
還有遠遠的一些喧鬧聲。
張小魚在兩個小鎮的交匯處停了下來,抬頭看著人間小鎮山雪,聽著那些令人心安的小鎮低語。
天空是混沌的朦朧的迷離的。
人間是分明的。
山是山,水是水,挑開雲霧,便是山腳與山頂。
鎮子之間的脈絡是清晰的,走來走去,總是可以找到自己的那條巷子。
但是李青花。
我大概不能這樣子活在人間了。
張小魚輕聲笑著,不無哀傷地想著。
然後低下頭來的時候,便愣在了那裡。
有個面容憔悴,神色憂愁,穿著一身青花小裙的姑娘安安靜靜地站在另一個小鎮的街尾。
“李......”
張小魚只是低低說了這樣一個字,便沉默了下來。
李青花並沒有看見他,只是扶著牆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
李青花什麼也沒有看見,只是雙目無神神色憂愁地站在那裡。
張小魚怔怔地站在牌坊北面的小鎮。
老舊的青色的牌坊上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了,缺了一些筆畫,落了一些山葉,覆了一些陳雪。
謠風是山謠之風,也是遙遠之風。
遠來之風吹著那個遙遠的山谷的琴瑟之音,越過小雪落在了小鎮裡。
大約滿是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