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蘸雪 作品

第1章 第一章

 只是她渾身沒勁,一時半會兒站不住,婆子沒了耐心,急匆匆撒手,快步跟上李氏一行人,從廊下繞出去。

 言俏俏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浮起一陣陣發黑的眩暈感,愣是昏了片刻,才慢吞吞爬起,挪著步往自己屋裡走。

 她本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貴女,更何況如今寄人籬下,需得看人臉色,曬得再狼狽可憐,也不能多吭聲。

 好在言俏俏身子骨一向不錯,進門後,先灌了杯冷水解暑,便把手伸進寬大的袖口裡,摸出一包藥。

 “林媽媽?”

 半晌沒有回應,言俏俏趕緊抱著藥包跑進裡間,見林媽媽正緊閉雙眼睡在小床上,才鬆口氣。

 只是婦人面色蒼白,佝僂病軀將被褥頂成一座小山,如此炎熱的天氣,夢中卻冷得發抖。

 林媽媽是言俏俏的乳孃,初來吉安伯府時,夫人李氏嫌她帶的下人太多、排場太大,只許她留一個。

 從此便只有林媽媽陪在她身邊。

 可許是年紀大了,又總是為她勞心勞力,入夏之後,林媽媽忽然一病不起,人更是一圈又一圈地消瘦,如今真是憔悴得沒了人樣。

 李氏又吝嗇,不肯為了生病的老婢花大錢診治,大夫來了兩回,後面沒有診金,便不願意來了。

 言俏俏怕出事,硬是央求她從下人房搬到屋裡來住,好方便照看。

 替林媽媽掖了掖被角,又將自己床上的被褥搬來蓋上,言俏俏這才到外面生火熬藥。

 她住在吉安伯府最後方的客房,由於地方偏僻,很少有人經過,反倒難得的清靜。

 壞處是存在感極低,剛住進來時,府裡吃飯忘了她這號人都是極常見的事。

 最離譜的一次,足足有十日沒人喊她這位二小姐吃飯。

 言俏俏膽子小,話又少,只默默啃饅頭度日——那饅頭也是她偷偷翻牆出去買的。

 最後還是齋戒祈福半月回府的言大小姐言鵑問起,眾人才驚醒,面面相覷。

 對此,連蠻橫慣了的李氏都有些心虛。

 因而後來林媽媽在院角砌了座簡易土灶,自己燒火做飯,李氏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圖個省錢省事。

 此時,言俏俏就抓著把蒲扇蹲在灶口,把火燒旺了,架上煮藥的陶罐,才提了桶井水走進耳房。

 方才在日頭底下跪了少說也有大半個時辰,身上早被汗水溼透了,現下半乾不幹地黏著,讓人渾身難受。

 言俏俏脫掉衣裳,露出一身瑩白如玉的肌膚,在昏暗耳房之中猶如冷夜裡鋪滿月光的雪地。

 她用浸滿井水的帕子擦拭身子,耳朵卻專心致志地聽著外頭藥罐的聲響,生怕一不留神誤了時辰。

 井水的清涼使那身雪白逐漸泛起桃瓣似的粉,擦過胸前時,言俏俏整個人一顫,隨後愣住。

 她低頭瞧了片刻,忍不住蹙起眉,輕輕嘆息。

 不怨叔母總疑心她偷吃,似乎……似乎是又長了些肉。

 灶上藥罐裡傳來咕嚕咕嚕的沸騰聲,言俏俏回過神,飛快換上乾淨衣裳,跑出去將煮好的藥倒出一碗。

 林媽媽彷彿能聞見藥的苦氣似的,適時醒來,看著喂到嘴邊的湯藥,神色一怔:“……小姐,這是哪裡來的藥?”

 “我買的。”言俏俏含糊道。

 林媽媽急得咳嗽兩聲,推開藥碗:“您哪來的銀錢,難不成又去賣木雕了?”

 言俏俏只好眨了眨那雙烏黑溼潤的杏眼,一聲不吭的模樣便算是默認了。

 她雖不夠聰明機靈,卻有一雙頂好的天生巧手,只六歲開始跟隨鎮上的木雕師傅學了兩年而已,手藝卻越發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