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蘸雪 作品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主位上的帝王開口過後, 底下的賓客卻沒一個敢鬆懈的。

 有人更是看得真真的,方才分明是陛下故意鬆了手指,讓那金盃摔落下來。

 還說不是動了怒?

 平日裡機敏圓滑的朝臣, 此刻都僵坐在席位上,絞盡腦汁地回憶著自個兒的所作所為, 有無不妥。

 陳靖曲大半輩子都守在邊疆,威震三軍,地位獨特,無論是梁氏先帝還是鄭氏逆賊都對他禮遇有加。

 除了每年年關按慣例回京述職,他入京的次數可謂屈指可數。

 這位新帝他也才第二次見,在路上便對其殘暴之名有所耳聞。

 看著殿中溫順恭謙的一眾大臣,陳靖曲不置可否, 只再次開口:“既是失手,便不是什麼大事。”

 他偏了下頭:“澤之, 替陛下呈上金盃。”

 他的話無疑大大緩和了沉凝氣氛,已有人感激地看向他。

 陳澤之抱拳拱手, 正要上前,卻聽高處的新帝淡聲道:“陳小將軍是國之棟樑, 怎能隨意驅使。”

 他靠在椅背上, 手指撐著側額, 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最後毫無意義落在小青梅臉上:“就你吧, 把朕的金盃送過來。”

 殿中酒氣被男人低沉的話語攪得越發渾濁。

 不知為何,言俏俏的腦子暈暈乎乎,四肢也有些發軟, 一直望著他的雙眼漸漸迷離。

 她衝著男人歪了下頭, 遲緩地思考著。

 席上眾人遲遲沒聽見應答, 心中都倒吸一口涼氣,心道這是哪家的傻姑娘,瘋了不成?

 陳夫人緊張得不行。

 畢竟言俏俏是她帶出來的,真出什麼事,她恐怕要自責死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言俏俏還呆在原處。

 出人意料的,素來暴戾狠辣的帝王竟格外有耐心,只意味不明地垂眼望著她。

 陳夫人再也坐不住,就要上前試著解圍。

 可才踏出半步,那小姑娘便遲疑著點了點頭:“……好。”

 言俏俏提起偏長的裙襬,挪步到摔杯的地方,雙手捧起了那足有她巴掌心大的金色酒杯。

 她身子往前,柔軟的腰肢彎折。

 梁九溪垂著眼,幾乎能瞥見那飽滿的弧度和脖頸處一抹雪白。

 他眸色微深,掃過周圍,確定只有自己這個角度能看見,眉頭才鬆了鬆。

 一整殿的文武百官,放在外頭哪個不是威風凜凜。

 可眼下個個都屏氣凝神,只盼著這小姑娘趕緊將新帝的酒杯送去,好結束這要命的寂靜。

 偏偏言俏俏走得慢,十來階的玉梯,她慢吞吞地往上爬,背影窈窕,散開的裙襬似一片夕陽暖光,籠在冰冷玉階之上。

 面對這位心思難測的新帝,所有人都謙卑地低頭彎腰。

 言俏俏卻好似初生牛犢不怕虎,那樣嬌嫩弱小的一枝花,腰背卻直直挺著。

 眾目睽睽之下,她宛如將自個兒送入虎口的兔兒,危險而不自知。

 陳澤之握緊拳頭,眼底的擔憂藏也藏不住。

 主位特意設在高處,主人家坐在這裡,便能將底下賓客百態盡收眼底。

 言俏俏本就莫名地手腳發軟,待登上最高處,到了新帝的席位旁,已是頭暈眼花。

 她都沒有行禮,只是看著近處的男人,軟聲道:“我拿來了。”

 一旁的崔公公趕緊將金盃接走,實則杯身已摔得變形,肯定不能再用了。

 梁九溪想到方才那少年看她的眼神,還有她乖乖跟人家說話的模樣。

 他送的新裙,他都沒能細細欣賞,竟叫別人捷足先登。

 男人臉色微黑,心裡泛起濃郁的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