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92章 天下一牌局

    他看中薛白身下的草堆,伸手要拔。

    “你別動他的。”杜甫倚在髒兮兮的草堆裡笑道,“他好不容易才挑出乾淨的茅草。”

    “他就是太講究了。”杜五郎道:“食後連牙縫都要洗乾淨,比五姓子還嬌氣。我堂舅就是聽說了這件事,才想把女兒嫁給他的。”

    “哈哈哈,大丈夫當不拘小節。”

    薛白懶得理他們。

    在當世,包括牙齒在內很多身體部位壞了都是沒得修的,他自是要注意保養好。

    “戊字牢房,薛白,有人探視!”

    忽聽得一句喊話,有人舉著火把穿過甬道。

    獄中幾人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往木柵外看去。

    也不知是誰“哇”地讚歎了一聲。

    “薛白。”李騰空最後幾步加快了腳步,趕到了木柵前,“你還好嗎?”

    她看起來比往日更漂亮些,頭上的蓮花冠與道袍乾淨得賞心悅目,身上的香氣讓人恨不得用力深吸兩口。

    “我沒事。”薛白道:“你不該來此,回去吧。”

    “是顏少府託我來看看你的,你怎牽扯到春闈大案裡了?”

    “與春闈無關。”

    元結在一旁聽了,道:“我們交構左相李適之,可能是韋堅的同黨。”

    聽著這熟悉的罪名,李騰空愣了愣,頓覺尷尬。

    她曾親耳聽阿爺與阿兄說過,易儲之前,韋堅案永不結案,政敵一概可以此名義捕殺,此時面對這些人不由愧疚。

    “這是我好友,宗小娘子,郢國公之後,宰相門第,連李太白也要隨妻子喚她一聲姑姑。”薛白引見,笑道:“這幾位,則是我的朋友。”

    “原來是宗小娘子當面。”杜甫行禮道:“我乃太白摯友杜甫。”

    “久仰杜公大名。”

    李騰空以道家禮節應了,偷眼看向薛白,心道他待人真是溫和細緻,不忘替她解圍。

    她還注意到,他稱她也是“好友”,而旁人是“朋友”。

    “原來薛白還有一位神仙般的紅顏知己。”

    眾人還在調侃,薛白再次催促李騰空回去。

    李騰空道:“我來,想問該如何救你?嗯……因為我覺得右相做得不對……”

    “自有人會出手保我,出獄了我到玉真觀向你致謝。”

    “你會來嗎?”

    “嗯,你看皎奴。”薛白道,“回去吧。”

    李騰空回過頭,只見皎奴並未看這邊,彷彿無處下腳一般,雙手抱著肩,努力把身子縮小,一臉窒息的表情。

    因薛白有笑話之意,她不由也笑。

    “那,我走了。”

    李騰空回眸又看了薛又看了薛白一眼,一襲道袍飄然而去。

    ……

    “真是個好女子。”元結讚道,猶不知這是哥奴女兒。

    杜甫不由想念家中妻兒,詩意上口,喃喃道:“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有美人兮來何遲,日既暮兮華色衰,敢託身兮長自思。”皇甫冉則拿司馬相如的賦敲打薛白。

    杜五郎更直率,道:“薛白,你對人家也太冷淡了。”

    “我本該對她更冷淡些。”薛白隱約還能聞到些殘存的香氣,心知李騰空與楊玉瑤、杜妗不同,少女情思一旦招惹了卻要麻煩得多。

    “為何?”

    “娶不了。”

    “門第不相配?”杜五郎大搖其頭,“你這樣可不對,人家小娘子願來這樣的地方看你,你也該為她盡力爭取才對。”

    “我也有要做的事。與你說過了,男兒該自重些。”

    “再自重,你不能對宗小娘子自重啊。”杜五郎恨鐵不成鋼,“我有位族中堂叔,思慕一位有婚約的小娘子,他便願為了這小娘子舍了前程。”

    薛白懶得再搭理他。

    杜甫撫須嘆道:“我族中有一個從侄,與奸臣之女互生情愫,已決意拋開世俗。”

    “啊?那是……”杜五郎愣了愣,轉頭看去,卻見杜甫點了點頭。

    牢獄裡也無旁的事,總之是這般悠閒聊天。

    傍晚獄卒送來食膳,竟與他們給的食本相符,沒有胡亂苛扣。

    杜五郎卻覺得少了點什麼。

    直到次日清晨,有獄卒進來,把丙字牢一名囚犯帶出去行刑,他當即臉色一變。

    “壞了。我都忘了,我們也要被嚴刑逼供了……”

    “當我們是酷吏嗎?!”

    有獄吏走進來,板著臉,一身正氣的模樣。

    “大理寺辦案,只講證據,之所以拿爾等,因爾等出現在李適之別宅當中,例行批拿查證,爾等可服?”

    “不服。”

    薛白乾淨利落地吐出兩個字。

    獄吏頓覺壓力,只當沒聽到,沉聲道:“薛白、杜謄,你二人乃當日午後進的別宅,前後未待一個時辰。與本案無關,可走了。”

    鐵鎖解開,牢門被打開。

    薛白卻不肯走,反而在茅草堆中坐了下來,道:“我們既是一起來的,便要一起走。”

    ~~

    右相府。

    李林甫難得沒有在屏風後,而是走到了窗邊負手而立,抬頭看著窗外漸漸西偏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