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73章 長安尉

“小人要求見聖人!”

前方,忽然有幾個人慌慌張張跑來,直衝通陽門。

守宮門的禁軍當即便執戟上前,將這幾人擋下,喝道:“退!何人敢擅闖宮門?!”

“將軍,小人要向聖人喊冤!我家郎君是聖人外甥,無故被長安縣衙捉拿……”

“退!退!退!”

禁軍士卒叱喝,喊到

刁丙連忙退後兩步,免得被對方扯到衣襟。

同時,他擰起眉頭,心想這事與長安縣衙有關,可莫牽扯到自家郎君這個剛上任的長安縣尉。

他腳下那個家僕倒在地上不敢起來,卻高聲喊道:“我家郎君是聖人外甥,無故被長安縣拿了啊……”

須臾,有車馬過來。

“永穆公主與駙馬到,求見聖人!”

此時其實已驚動了不少宦官,紛紛趕到了宮門外,事情似乎被鬧大了。

刁氏兄弟只不過是隨薛白來赴宴的護衛,很快被擠到了一邊。刁庚好奇,仗著身量高,踮著腳在那看著。

“讓一讓,讓我也看看。”

一個威風凜凜的龍武軍將軍從後面擠進來,恰在他們身邊站定,問道:“發生了何事?”

“好像是聖人外甥被拿了。”

“是嗎?我看看。”

刁丙初到長安,其實還什麼都不知道,沒想到身邊這個龍武軍將軍竟是很自來熟地講起來。

“原來是這樣,那位是駙馬王繇,就是站在最前面那個穿紅袍的,他娶的是皇長女永穆公主。王繇的身世可不一般,乃是東晉宰相之後,琅琊王氏,他們家從晉、陳,到現在一直都是駙馬。他母親是定安公主,你可知定安公主是誰?”

“不知。”刁丙搖頭,他一個泥腿子,聽到這裡已經糊塗了。

“定安公主乃是中宗皇帝之女,一生嫁過三個丈夫。”

這個龍武軍將軍卻很喜歡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說得起勁,眼睛發亮。

“定安公主先嫁了王同皎,生下王繇,但王同皎在神龍二年計劃趁為武后送葬時,埋伏弓箭手射殺武三思,以謀反罪被斬首了。”

“謀反?”

“是。定安公主於是又嫁給了韋后的一個兄弟韋濯,生下韋會。後來,聖人與太平公主誅殺韋后,韋濯也被定為謀反罪,被殺掉了。”

刁丙很驚訝,覺得長安城的人說起謀反簡直就與吃飯一樣簡單。

“然後,定安公主嫁了她最後一個駙馬崔銑。嘿嘿,有趣的來了……前些年,定安公主先於崔銑過世了,王繇希望能把父母合葬,就是要把定安公主與王同皎葬在一起,崔銑當然不同意啊,雙方就大鬧了起來。然後長安有個官就說‘公主都和王家義絕了,恩成於崔家,就算她肯和你阿爺合葬,只怕你阿爺還不願意哩!’王繇氣壞了,跑去向聖人告狀。聖人判定安定公主當與崔銑合葬,但認為那官員說話刻薄,貶到瀘州去了。”

“可這話說得沒錯哩。”刁丙撓撓頭,道:“便是在我們鄉下,也得和最後一個丈夫合葬,怎就貶官了?”

“各打五十大板嘛,聖人也得給王家面子,所以遭殃的都是旁人。”

說著,那龍武軍將軍看了會那邊的爭吵,又道:“我可看明白了,原來是韋會被長安縣衙拿了,他同母異父的兄弟王繇來出頭了。”

刁丙問道:“可為何被拿了?”

“肯定是又跑到教坊去調戲樂伎了,我與你說,韋會是個浪蕩子,這在長安城是出了名的,大概一年多以前吧,此事還鬧了樁案子……”

說話間,王繇與永穆公主終於是得到了聖人的召見,進入了興慶宮。之後,有個大將軍向他們所在的這邊看了一眼,喝了一句。

“郭千里!站在那嘀咕什麼?”

“來了。”

郭千里這才想起向刁氏兄弟做了個“噓”的動作,小聲道:“雖然這些事長安城人盡皆知,但你們可別說是我講的。”

說罷,他提了提腰帶,大步走進興慶宮,登上花萼樓,繼續看熱鬧……

~~

開元十年,永穆公主出嫁王繇,李隆基曾下旨讓禮院依太平公主出嫁的規格準備,是臣子諫言,稱太平公主驕奢僭越而獲罪,這才作罷。

之後這些年,父女二人見面的機會反而少了,不想,今夜永穆公主會忽然闖到御宴上來。

“朕的長女來了。”李隆基溫言道:“可是受了甚委屈?”

“回父皇,女兒無事。是長安縣衙不知為何捉拿了韋會,他妻子到女兒府中求情……”

聽到韋會的名字,李隆基稍稍有些不喜。

韋會是他的堂外甥不假,可當年唐隆政變之時,韋會的父親韋濯因率禁軍保護韋后,正是被他親手殺掉的。

“長安縣衙既然拿人,必是韋會犯了事。你雖是朕的女兒,豈可徇私啊?”李隆基笑道:“既來了,賜座,飲杯酒。”

為人父、為人君,他這個態度,其實是稍有些耽於享樂了,只是在這盛世的光華中,並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

“稟聖人。”王繇連忙上前拜倒,道:“並非是我等徇私,而是韋會之妻稱,長安縣差役欲置韋會於死地,若不救他,他有性命之憂。”

李隆基不悅,看了李林甫一眼。

李林甫遂從容不迫地道:“駙馬言重了,官府辦案豈能有性命之憂?還請靜候至明日,長安縣衙自有公斷。”

“可……”

王繇猶豫了會,最後還是拜倒在地,道:“請聖人救韋會一命!”

他與韋會雖然不是同一個父親,卻是經歷相同,父親都是早早身亡,他們有一樣腥風血雨的童年,跟著母親定安公主一起長大,比親兄弟的感情還要深些。

李林甫道:“駙馬不妨說說,韋會是犯了何事被長安縣衙拿下的?”

“他並未犯事。”

“那是長安縣衙迫害他不成?”李林甫語氣一肅,已帶了警告之意。

王繇應道:“是。”

場面一靜,宴上的氣氛由此就被完全破壞掉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李隆基不太高興,但事不關己,沒人願意摻和。

“聖人。”

短暫的沉默之後,薛白開口了。

他考慮過了,自己剛回長安便出了這等事,避肯定是避不開的,倒不如在皇帝面前徑直擔當起來。

“臣既任長安縣尉,此為份內之事,臣願連夜為聖人查清此事。”

好不容易設了宴席,歌舞未觀,戲曲也無,新奇事物尚未看到,已被攪成這樣,李隆基興致盡失,淡淡允了,自回興慶宮,召后妃打牌。

吳懷實躬著身子送了聖人,故意落後幾步,看向薛白。

薛白會意,起身過去,道:“見過吳將軍。”

“提醒薛郎一句。”吳懷實臉上帶著親熱的笑容,道:“薛郎未入仕前還知給聖人獻些有趣的事物,近來愈發懈怠了,今夜聖人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