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90章 一片冰心

“阿爺以這般霸道手段壞人婚事,女兒絕不……”

“夠了。皎奴,把十七娘帶下去,換掉道袍,往後作尋常裝束!”

李林甫如今復有了宰相之威勢,沒耐心再與李騰空多言,吩咐女使將她帶下去。

他還很忙,起身往前院議事廳去。

自從王鉷死後,李林甫直到現在才穩住局面,因為安祿山到長安了。

安祿山一來,已讓一些人意識到大唐邊鎮的胡人將領幾乎都是右相慧眼識珠提攜的,右相的實力還在。於是,如陳希烈一流,馬上就害怕了。

薛白費力拉扯起來的那個鬆散的聯盟,馬上就開始有了瓦解之勢。

想要罷他的相位?豎子還是太嫩了。

李林甫冷著臉,緩緩在議事廳坐下,看向已拜倒在那的楊國忠。

其實,正月初七,楊國忠就已經來拜會過他了,他都不記得,這是楊國忠

“右相,我已經說服了陳希烈,想必右相也看到了他貶謫顏真卿的奏章。”

楊國忠再次背叛薛白選擇李林甫的原因很簡單,或者說他不認為自己是背叛,因為他永遠只選擇贏的那一邊。

他收到鮮于仲通的信了,確定閣羅鳳沒有叛唐之意。因為去歲左武衛大將軍何履光才到南詔取了安寧城以及城中的五鹽井,震懾了南詔。

偏偏薛白把所有賭注押到這件事上,那麼,他只好選擇李林甫。

“本相看到了。”李林甫淡淡道:“劍南節度使的人選定下了,鮮于仲通。”

“右相英明。”

這是一個小小的利益交換,李林甫要貶謫顏真卿,楊國忠收了鮮于仲通的禮物幫忙謀官,但楊國忠顯然不滿足。

“那,京兆尹的人選?”

“你想當?”

“下官願唯右相馬首是瞻!”

李林甫眼神泛起譏意,愈發看不起楊國忠,若不是薛白回到長安,對右相府造成了巨大的威脅,他絕不會留著這唾壺,眼下為了應對薛白,卻不得不再用這種廢物。

“京兆尹是要職,容本相考慮。對了,張垍欲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是,是薛白慫恿張垍。”楊國忠道:“此事我極力反對,但薛白、李泌似乎因為親近東宮,一心要助張垍進入中樞。”

“構陷胡兒一事,也是出自東宮授意?”

楊國忠先是有些發愣,低著頭,眼珠子轉了轉,道:“是東宮授意張垍,張垍一向與安祿山交好,因此能偽造許多以假亂真的證據,再利用李泌、薛白,在王焊叛亂一案中冤枉安祿山。”

這回答,終於是讓李林甫滿意,他點了點頭,道:“等此案了結,你便是京兆尹。”

~~

楊國忠出了右相府,心裡還在憧憬著拿下京兆尹一職。

他認為自己可謂是大唐升官最快的一人了。

之所以能平步青雲,就是因他審時度勢,相比起來,旁人都不如他,陳希烈軟弱、張垍身份尷尬,而薛白有時候太執拗了些,何必咬著李延業一案不放?

“唯有我想著升官。”

楊國忠笑著搖了搖頭,翻上他的駿馬,自往南曲而去。

他沒有留意到,街邊有幾個行人始終在盯著他。

……

是日傍晚,豐味樓。

“唾壺又倒向哥奴了。”

“不意外。”

杜妗目露輕蔑,道:“雖不意外,他脊樑骨未免還是太軟了。”

“那又如何?”薛白道,“你看他們今日貶了我老師,真就贏了嗎?待南詔一叛,贏的是誰?”

“我有時真恨不得南詔叛了,給朝堂上這些昏昏沉沉的糟老頭們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他們明白一個道理,若無心理政了,便早些滾下來,莫還坐在那禍害萬民。”

這樣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薛白聽了,也只是輕撫著杜妗的背,道:“冷靜些。”

“我很冷靜,這一局我們註定是會贏的,不是嗎?”

到現在為止,薛白也沒拿出任何南詔要叛亂的證據,但杜妗就是無條件地相信著他,因此說註定是贏的。

但薛白想要的不止是贏過李林甫,僅僅是證明他比李林甫有遠見意義不大。

“哥奴、唾壺最明白李隆基的心意,他們聯手貶我老師,說明李隆基根本不相信南詔會叛亂。此時必然只想著上元賜宴,普天同慶。”

“好一個普天同慶。”

“是啊。”

杜妗最懂薛白,見他眼中光芒閃爍,便咬著他的耳朵,問道:“你想做點什麼?”

“我在想,如何召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南詔叛亂。”

“這不難,我們有一樣利器,專門用來做這個。”杜妗道,“難的是如何召告天下,而你還能置身事外。”

“我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做得再隱秘,只要做了,都會知道是我做的。”

“那便忍一忍,我們等著?”

薛白還在沉思,思忖著倘若真的違背李隆基的心意,將要面對的驚濤駭浪自己能否扛得過去。

而他也受夠了凡事都在李隆基、李林甫這對昏庸君臣的控制下,哪怕只有一次,他也想試試給他們一巴掌。

良久,他看向興慶宮的方向,喃喃道:“上元節到了。”

~~

轉眼到了正月十三,上元將至。

長安城已經沉浸在即將到來的狂歡之中,街頭巷尾都在議論著范陽節度使從北方帶來的寶貨與飛禽走獸。

朱雀大街已掛滿了花燈。

薛白策馬從花燈點綴的長街中穿過,神情鄭重,顯得與整個大唐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進了皇城,再次拐入秘書省、刊報院。

隱隱地,有絲竹聲響起,有人在唱著歌,歌聲幽怨。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誰分含啼掩秋扇,空懸明月待君王。”

薛白入內,見王昌齡斜倚在堂中,一手持稿,一手持酒,一邊聽著樂師唱歌。

“還請你們先下去。”

“是。”

“上次,我問王大兄是否想升官,答說不要,如今卻又‘空懸明月待君王’了?”

王昌齡哈哈而笑,自嘲道:“我為人嘴臭,好高談,好抱怨,做不得實事。”

薛白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我老師被貶了。”

“顏清臣聲望著於當世,還會升遷的。宦海沉浮,起起落落……其實已是極難得之事,更常見的是落落落落,一落千丈。”

“當年宰相張九齡公被貶,王大兄若投靠哥奴,或可仕途一帆風順?”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王昌齡懶得回答這樣的話,飲著酒,唸了一句李白的詩。

薛白有話想說,但沒有馬上開口。

王昌齡遂問道:“薛郎有事?”

“我若開了口,或許會害了王大兄。”

“哈,能害我到何地步?”

“大概……貶官?”

王昌齡再次哈哈大笑,道:“你可知,我被你舉薦到刊報院之時,李太白送了我一首詩?”

“略有耳聞。”

“詩名為《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他以為我被貶到夜郎了。我問你,官場上可還有比這更壞的下場?但即使這般,我還是收到了李太白的詩。”

薛白愣了一下,看向王昌齡那張豁達的臉,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楊花落儘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

王昌齡高聲吟著,把酒向青天,遙敬了遠在天邊的李白一杯。

唐人之灑脫,盡在這一杯之中。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