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99章 遮羞布

就在兩日後,一封詔書召告天下。

“今兆庶雖安,尚俟豐年之慶;邊疆則靜,猶有踐更之勞。況自愧於隆周,敢追跡於大舜?昔年迫於萬方之請,難違多士之心,東封泰山。於今惕厲,豈可更議嵩華?自貽慚戀,雖藉公卿,共康庶政,永惟菲薄,何以克堪?自春以來,久愆時雨,登封告禪,情所未遑,所封西嶽宜停。”

“……”

是日,又下了一場雨,雨水澆在華山頂上的廢墟之中,帶走了灰燼。

華山還是那座華山,巍峨地屹立在那,像是抖抖肩就能把凡人蓋在它身上的廟宇抖落。所謂皇帝聖人,於它也不過是螻蟻。

不論如何,一場盛大的封禪大典,就此草草落幕。

~~

同一天,老涼也趕到了華陰,把一個小匣子遞在薛白手裡。

“郎君,李道長問,要煉的丹藥是否像這樣?”

匣子裡是個小瓷瓶,薛白從瓷瓶裡倒出了粉末,搓在手心裡,聞了聞,去院中剪了一截小竹筒來試了,發出小小的“砰”的一聲悶響。

“配比還不對,但材料對了,繼續煉。”

“喏。”

“華山之事已經結束了,把人都帶回去。”

“喏。”

老涼應過,咧嘴笑了笑,道:“郎君又做成了,連我也聽說聖人停封西嶽了。”

薛白點點頭,拍了拍老涼的肩,也沒說什麼。

見過老涼之後,他走出屋舍,抬起頭又看了一眼那高聳入雲的華山,心想只怕再難找一個更好的機會刺殺李隆基了……

~~

“太白兄原打算這次到長安尋我,可是想到刊報院任官?”

“非也。”

李白抬起頭,捻鬚思量,任風吹拂著他寬大的衣袍,道:“我若出仕,志在寰區大定,海縣清一,安社稷,濟黎元。”

眼下之意,他竟是看不上刊報院的小小官職。

若說他狂傲,他還真當過翰林。

薛白苦笑,道:“我可不能舉薦太白兄為宰相。”

“是啊。”

李白也在想,自己明知薛白只是一個小官,為何還要來長安呢?

須臾,他朗笑起來。

“罷了,此番西來,不出仕又如何?既與薛郎飲酒對詩、遊覽華山,更譏諷了庸俗官吏,足謂暢意,不虛此行矣。”

說罷,他已想通了,揮手便要與薛白告別,打算去汝州拜訪好友元丹丘。

倒也不是因為別的,他就是想念元丹丘了。

若是面對旁人,薛白會留,想辦法讓對方的才華有用武之地,唯獨對李白,他覺得沒有人能拘得住李白。

於是薛白只是抬手抱拳,道:“後會有期。”

李白揮了揮手,轉身往宗多君所在的車駕處走去,一邊走,一邊隨口吟著詩。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徵。”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一詩念罷,人已遠去。

~~

數日後,李白攜妻到了汝州,見了他的摯友元丹丘。

元丹丘是一位道人,也是真隱士。

在大唐有很多人為謀晉身,也會到名川大山中歸隱,待有了名望再出仕為官。元丹丘卻對這些俗事不感興趣,過著閒雲野鶴般的生活。

但這次相見,李白卻發現元丹丘有了一些不同。

偶然談及南詔、談及封禪華山之事,元丹丘也能隨口評點上幾句。

“丹丘子也知天下大事?”李白斟著酒問道:“不甘隱居了?”

“貧道雖不出門,卻知天下事,無它,看報而已。”

元丹丘說著,手撫著寬袖向書擱子方向引了引。

李白目光看去,見那擱子上擺著許多紙卷,卻是近年來時興的報紙,他不由笑道:“你這山居老道不知報紙該是平鋪的。”

“習慣了。”元丹丘道,“先說你是如何來的。”

“此番倒是結識了一位妙人,但不知從何處誇起啊。”

正此時,一個小道童匆匆跑來,道:“師父,昨日的《東都文報》已拿來了。”

“不急,待為師先與太白飲上一巡。”

“可報上有太白先生的詩。”

“哦?”元丹丘道,“拿來,為師看看。”

李白飲著酒,笑道:“正要說的便是此事,我與薛白在藍田驛一杯酒一首詩,棋逢對手甚是暢快。”

元丹丘卻是喃喃念道:“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李白不由放下酒杯,訝道:“這首詩也在報上?”

他來了興致,傾過身去看這份報紙。

“太白啊太白,為何又寫這樣的諷諫詩?”元丹丘道,“惹得聖人不快。”

“何妨?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李白笑道:“這豈非忠言?”

“忠言?”元丹丘拍著膝嘆息道,“忠言也得聽進去才行。”

他雖認為這樣不妥,好在李白素有放浪形骸之名聲,聖人總不與他計較。

再往後翻,只見這些詩句下方,還學著長安的《大唐文萃》一般,有幾句評語,他一看,不由啞然而笑。

“太白,自己看吧,此報甚是推崇你啊。”

李白還在想著聖人如今的驕固,目光落到那幾列字上,不由道:“倒與我一般,好誇大其詞。”

說是誇大其詞,但那幾句評語卻真是說到了他心裡去,讓他覺得這一趟西行收穫甚豐,至少得了一知己。

“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餘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

~~

與此同時,薛白還在慢騰騰地往潮陽上任,行一日、停三日,打聽著各方消息。

終於,一封南詔的消息到了。

就連薛白這個提前預料到閣羅鳳要叛唐的人看了也是有些吃驚。

“哥奴一直說他心裡有數,姚州這麼快就丟了?”

“據說是張虔陀中了美人計。”

薛白搖了搖頭,道:“刊出去,把真實情形散佈開來。”

“會不會太觸怒聖人了?近來我們在各地的小報,刊的都不是好話。朝廷與各州縣已有所警覺,禁民間報紙了。”

“這算什麼?我大唐包容開放,邊鎮能盡用胡將,豈能容不下幾句諫言,只要是忠言,何懼它逆耳。”

薛白還是那個態度,他不怕觸怒李隆基。

就像現在,他老老實實的,李隆基也沒打算把他召回長安,只怕此時心裡還在遷怒他之前烏鴉嘴,把南詔說反了。

寄望於聖人自己回心轉意,沒有用。

只有把聲勢造起來,給到李隆基足夠的壓力,才有可能啟用他們這一批“忠言逆耳”的臣子。

馬上要春闈了,又是一年“麻衣如雪,紛然滿於九衢”的時候,進京趕考的舉子們最近哪一個不看各種報紙,見識李白與薛白的對詩?

士民輿論,恰是一點就燃之際,而華山停封、南詔叛亂,上位者卻還想著粉飾太平。

不管有沒有這報紙,事實就是,太平盛世一旦崩塌了,粉飾是粉飾不住的,也許

想息事寧人、遮掩亂象?不行,就算是皇帝也做不到。

薛白要做的就是一把將那塊遮羞布扯掉,任遮羞布下密密麻麻的蟲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到時誰能勝出,就不是靠巴結聖人,而是隻能各憑本事了。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