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31章 螞蚱

“孩兒知錯。”

李琰連忙輕輕給了自己一個小巴掌,先認了錯。

他的王妃無法生育,他諸多子女皆妾室所生,前幾日,因王妃管教了他的一名寵妾,他一怒之下便將她趕了出去。今日既被聖人罵了,他當即承諾將妻子接回家中。

一旁,張韜光見此情形,自然而然接了一句。

“棣王妃亦是有錯處,婦道人家,終究是智識不遠,便是楊貴妃亦是如此。”

李隆基聞言,愀然不樂。

張韜光偷瞧著聖人神色,連忙補充道:“貴妃雖有忤聖情,然久承恩顧。聖人既使棣王召回王妃,何惜宮中一席之地?”

高力士恰從門外進來,聽得這話,再一看聖人臉色,即知貴妃很快就要回宮了。

而他袖子裡藏著的則是壽王妄稱圖讖、指斥乘輿的證據,待遞上去,很多事也就能了結了。

這幾日聖人雖沒說壽王什麼,但心裡最忌諱的就是圖讖。薛白可謂是出了一個狠招,必要置壽王於死地。

“高將軍來得正好。”

李隆基道:“朕食慾不佳,把這些珍果送去給太真……”

話到一半,他的目光忽被閣樓下另外幾個交頭接耳的小宦官吸引了。

“把他們召來,問問在說什麼。”

殿中幾個大宦官還在準備繼續給貴妃美言,聞言皆感詫異,連忙派張韜光下樓去問出了何事。

“都不要命了?敢在御前失儀。”

“將軍,他看到了奇怪之物。”

“何物?”

“在……棣王的鞋裡。”

張韜光於是趨步過去,看向廊下那一雙錦雲履,他看到有一張紙片從鞋墊裡漏了出來,上面有複雜的花紋,還有字跡。

他抬頭看了看閣樓,竟發現聖人已起身到欄邊,正負手看著這裡,只好過去,捏著那紙片,將它從鞋裡拉出來。

“這……”

那是一封符咒。

終日說圖讖,圖讖終於出現了。

~~

“這符是何意?是鎮宅、驅邪,還是護身符?”

“回聖人,此符只怕是……咒死之符。攜帶此符,可咒靠近它之人……”

御榻上的聖人一聽,臉色倏然大變,身子不由自主向後一仰,目光死死盯著玄靜真人手裡的符咒,含威待發。

李琰不敢相信這是從自己的鞋裡找到的,嚇得連忙跪倒在地。

“父皇息怒,孩兒真不知是怎麼回事啊!是有人要害孩兒!”

他心想著,此事分明不是自己所為,也許解釋清楚了就會沒事。然而,任他如何磕頭哭訴,聖人始終一言不發。

只有一股殺氣愈來愈濃,氣氛肅殺。

李琰驚懼交加,終於亂了分寸,喊道:“阿爺,我是你的兒子啊!”

“拿下,幽禁。”李隆基忽然勃然大怒,喝道:“嚴查此事!”

他最提防的就是他的兒子。

世上真正有可能傷害到他的,只有他的兒子。

這不是一朝一夕的怒氣,而是長久以來的恐懼、警惕所累積起來的厭惡,終於在這一刻完全爆發出來。

他的兒子,暗地裡在以圖讖咒他死!

“聖人息怒,聖人息怒。”

高力士最能感受到李隆基的怒氣有多深,心中甚是不安,連忙命人將李琰押入鷹狗坊看管起來。

下一刻,卻聽李隆基又問了一句。

“朕讓你查李琩妄稱圖讖的證據,你查到了沒有?”

高力士聽了,背上寒毛直豎。

聖人不是問真相如何,而是先篤定了那就是真相,只問他要一個確認,在聖人心裡,壽王一定是心懷不滿。

“老奴……”

高力士想將袖子裡的供狀拿出來,但腦子裡還有所顧慮。

李隆基已叱道:“還不去查?”

~~

壽王府的家令已經被帶走審訊了。

李琩一開始認為是他隨手除掉了對方,還感到自由了一些,漸漸卻隱隱不安起來。

因有宮中來人找他問話了兩次,問的是他為寧王守孝時是否有妄稱圖讖之舉……他知道,李隆基年紀越大,越是忌憚圖讖,終於預感到大禍臨頭了。

忽然,遠處響起了喧鬧聲。

李琩連忙登上家中最高的閣樓去觀望,卻見妻子韋氏也在。

“出什麼事了?”

“奴家遣人打聽了,棣王進宮時鞋裡藏了符讖,魅厭聖躬。”

“什麼?他如何了?”

“人還被幽閉在宮中,內侍省正在查案,查得很兇……”

李琩聽得膽顫心驚。

他知曉李琰比自己要受寵得多,若是連李琰都會因一封符讖獲罪,自己若被薛白構陷了,只怕真要性命不保。

“你……你再使人去打聽,家令不在,你門路多,幫我打聽打聽我該……我四兄他該怎麼辦才好。”

“十八郎,你怎麼了?”

“沒事,你快打聽。”

韋氏是能幹的,何況兩家住得近,此事動靜也大,當天傍晚便打聽到了結果。

“查清楚了,棣王的兩個孺人爭寵,看棣王妃失寵,都想要王妃之位,其中一人在棣王鞋子裡放了符咒,想要害死另一人,以得到棣王的獨寵。”

“我便說,棣王妃遷置別室,家中無主母管家,早晚要鬧出亂子。”韋氏唏噓不已。

李琩道:“既然查清楚了,四兄應該沒事吧?”

“誤會一場,想必棣王很快就能被放出宮。”

“是啊。”

是夜,李琩一夜未眠,始終睜著眼等著消息,希望能看到李琰回到十王宅。他擔心的並不是李琰,而是擔心自己。

他自知已成了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

一夜過去,接著一整個白天過去,聖人卻還沒有下旨放還李琰,哪怕事情真相已經查清楚了。

到最後,李琩忽然聽到了哭聲。

哭聲憂切,包圍著他的府邸幽幽作響,讓人心中發寒。

“怎麼回事?”

韋氏只好又使人去打聽,等那消息回來,卻是連她也吃了一驚。

“棣王……嚇死了。”

“什麼?”李琩一顆心猛地跳了一下,感到一陣發虛。

“棣王酒色過度,身體本就虛弱,被關進鷹狗坊後,據說是說著‘要步三庶人後塵’,嚇得病發,已經薨了。”

“他是聖人的兒子啊。”李琩喃喃道:“他是聖人的兒子。”

這已是聖人殺掉的第四個兒子了。

他知道下一個有可能就是他,應該說,馬上就是他了。

是夜,韋氏感嘆了幾句,早早歇下,睡到迷迷糊糊,卻感到有人在推自己,她睜開眼,卻見是李琩跪在榻前。

“十八郎,怎麼了?”

“救我。”

李琩才開口,已然哽咽,道:“救救我吧,我求你了。”

“妾身……”

“京兆韋氏,去天尺五。我知道你族中勢力甚大。太子妃、瑤王妃、棣王妃都是你族中姐妹,聖人都赦免了她們……今次我若出事,聖人一定也會赦免你,但,救救我!”

李隆基確實對嫁給宗室的韋姓女算是寬容,韋堅犯了那麼大的罪,李亨之妻只是落髮為尼;三庶人案中,唯鄂王妃一人倖免;這次的咒符案,聖人則讓棣王妃歸還本宗。

“你是京兆韋氏,你能幫我一把的。”李琩痛哭不已,道:“看著我們恩愛一場的份上,幫幫我吧……”

~~

虢國夫人府。

堂屋中,楊玉環正在與楊玉瑤下五子棋。

李隆基很好奇她到底在做什麼,竟不知他在等她服軟。但其實她每天也沒有太忙,今日是睡到午時才醒來醒來後就在考慮午膳吃什麼。

就只是躺在那考慮,她就花了小半個時辰。總之,每日過得慢悠悠的,卻也總有的玩,倒懶得去猜聖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