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81章 仕女圖

“你是說薛郎無意於你?為何?”

“不知。”

這是符合高力士原本的判斷的,他繼續問了幾句話,有小宦官匆匆趕來稟道:“阿爺,找到了。”

李騰空偷眼瞧去,見自己遺落在連理峰懸崖下的那一隻鞋子竟是被找到了。

“小娘子,可否讓季蘭子過來試試這個?”

“是。”

李騰空走到門外,招過眠兒,吩咐道:“你去請季蘭子來。”

她不敢多作提醒,只是以有些尷尬的態度杵在那,等了好一會兒,李季蘭匆匆趕來,她便給她拋了一個眼神。

來不及更多的溝通,高力士已開口道:“季蘭子,我問你一件事。”

李騰空以有些疏遠的語氣插了一句話,道:“是關於你與薛白之間的事。”

很明顯的,李季蘭的臉倏然紅了。

像是冬去春來,春風拂過,桃枝上的桃花徑直綻放開來。李季蘭眼中秋波浮轉,羞意盎然,埋下頭去,用細若蚊吟的聲音應道:“嗯。”

“昨夜你在何處?”

李騰空沒想到高力士這次是這般問,有些擔憂。幸而,李季蘭似知她心意一般,捏著手指,不作回答。

“還請季蘭子以實話相告。”高力士雖看起來和藹,語氣裡自有不容置喙的威望。

“我……與薛郎在一處。”李季蘭答道。

“何處?”

“山上。”

高力士遂將那隻鞋子遞給了李季蘭,笑道:“那就物歸原主了。”

“多謝高將軍。”

“季蘭子不試試嗎?”

李季蘭紅著臉,卻是繞到屏風後換了那隻沾著泥塵的登雲履出來,提了道袍,示意與她腳上穿的那隻鞋是一般大的。

高力士這才點點頭,提醒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些,此番是我得知,倘若傳到旁人耳裡,還不知如何嚼舌根。”

這是一件小事,之所以過問它,高力士是出於心中的疑惑,而不是在乎薛白與誰偷情了。

既然疑惑打消了,他便不再多管閒事。

出了虢國夫人的別業,卻有心腹宦官匆匆跑過來,低聲稟道:“阿爺,聖人今日與貴妃、虢國夫人、薛郎打牌九。薛郎說了一件事……”

高力士聽了,驚恐莫名,暗忖道:“他怎麼敢的?”

~~

“臣聽說李林甫死前曾調閱了幾卷文書,放在逍遙殿裡,但不知被誰收走了。”薛白打著牌,忽然這般說了一句。

李隆基正在觀察著楊玉環的臉色,聞言並不太在意。

他近來與楊玉環吵架了,起因是花鳥使進奉了一個絕色美人,他與之歡好過後,把親自譜的一支曲子送給了她,並填了詞,內容是歌頌一對神仙眷侶的愛情。偏此事傳出去了,惹得旁的妃嬪們都有些不快。楊玉環是最悍妒的,言“聖人只與她是神仙眷侶,我們又是什麼?”

此事倒是有個法子解釋,無非是在曲詞中多添幾個神仙,可如此一來,便破壞了那曲子原本完美的韻律,這是李隆基絕對無法容忍的。

諸如此類的煩惱,佔據了他太多的心思與時間。薛白所提起的小事,他遂沒能立即察覺到其中的深意。

“你不安分守己,又多管閒事做甚?”

“臣以為,李林甫身為宰相,又是涉及謀逆大案,那他臨死前調閱的文書一定十分重要。”

李隆基一想也是,道:“誰收走了?”

“臣不知。”薛白道:“只是偶然得知此事,特稟報聖人。”

他查了很久,可惜他一箇中書舍人,很難查清內廷之事。思來想去,與其拖久了最後被動,倒不如趁早掌握主動權。

反正那些文書不可能證明他的身份有問題,那不如直接向李隆基揭破此事,利用天子之威,看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最差的情況,也能把暗處潛藏的對手揪到明處。

薛白最懷疑的是高力士,因此今日趁著高力士不在宮中,突然發難。

然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殿內有一個略帶惶恐的聲音響起。

“回聖人,若是逍遙殿內的公文,老奴恰好知曉此事。”

聞言,薛白轉頭看去,見說話的是袁思藝。

袁思藝沒有看他,繼續解釋道:“李林甫死後,他留在華清宮的文書,該是由尚宮局收納規整,與國事相關者,盡交中書門下,餘者,或還在尚宮局。”

他語氣有些不確定,彷彿只是恰好聽說過這樁小事。這樣的態度,倒顯得薛白有些小題大作了。

薛白正摸了一張骨牌,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打。

因當時安祿山的細作劉駱谷留下的那句“袁將軍”,薛白心裡一直對袁思藝有警惕,使得他漸漸與他站到了對立面。

袁思藝為何參與此事呢?因留意到李林甫見過高力士後馬上調了那些文書?

“臣可否看看李林甫臨死前處置了哪些軍國機要?”薛白打了一張牌,帶著些耍笑的口吻道。

“碰。”李隆基道,“若真是軍國機要,早交與中書門下了。袁思藝,晚些你把那些文書給他,帶回中書省歸置。”

“遵旨。”

“也回稟朕一聲,到底是何內容。”李隆基不由也好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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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宮局掌管導引中宮之事,凡六局出納文籍皆印署之,若徵辦於外,則為之請旨,牒付內官監,在宮中權力頗大。尚宮有兩人,是正五品的女官,一人在長安,一人隨駕在華清宮。

薛白一直想要找的卷軸就堆放在尚宮局的一堆文籍之中,他站在庭中,眼看著袁思藝從女官手裡接過它們,捧著出來。

總之,李岫苦苦查訪而不得之事,薛白輕易便得到了。

“薛舍人請看吧。”

袁思藝像是故意的,注視著薛白,目光並不移開。

薛白就在他的注視下展開了那捲軸,刻意地露出些訝然之態,喃喃道:“這是……關於三庶人案?”

他手持的這一份乃是當時流放的人員名單,包括太子妃薛氏陪嫁奴婢,以及她幾個孩子的乳孃。

再展開一幅,入目竟是一幅畫,畫上是一個仕女懷抱嬰兒。

“這畫的該是薛妃,以及她其中一個孩子。”袁思藝探頭看了一眼,故意問道:“薛郎看著,像哪位皇孫?”

“我未見過幾位皇孫。”薛白應了,讚道:“畫功真好。”

“是啊,畫風工整妍巧、肥碩濃麗,線條的運用簡勁而流動,用色豔麗而不蕪雜、鮮明而不單調。”

薛白看向題跋。

袁思藝擅於察顏觀色,笑道:“這是張萱的畫,他曾供奉於宮廷畫職,最擅畫仕女與嬰兒。想必,若是讓他來辯認,一定能辯認出畫裡這位皇孫長大後的樣子。”

“那袁將軍改日可領張公到慶王府看看。”

“不敢,萬萬不敢。”

薛白竟還敢繼續看,又展開了下一封卷軸,那是一封輿圖,畫的是富平縣的檀山,標註了山中一個地方,但不知是何用意,也不知那裡具體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