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97章 洩密

吉溫眼珠轉動,思忖了一會,突然開口道:“不可啊。”

“為何不可?”

“府君這一去,一定有人要害府君。”

“誰?”

吉溫已經想過了,既然回了范陽,就不能再給楊國忠當暗探,腳踏兩隻船都不行,那相當於有把柄在別人手上,楊國忠又不是什麼嘴嚴的人。還有,如今薛白想利用李琮的關係與安祿山結盟。一旦安祿山到了長安,薛白至少會想方設法地把他留下,既能防備范陽兵變,又能達到爭權目的,這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他遂道:“楊國忠、薛白等人一直在想方設法地構陷府君。”

安祿山正想著去長安一趟既能麻痺聖人,又能得一個左僕射的官銜,而且很快還能再回范陽,三全其美,何樂而不為,聽得吉溫這般一說,不由糾結起來。

“大郎來信說了,小舅舅對我的態度可有所改觀哩。”

“怎麼能信他?”

吉溫想到了薛白的殺子之仇,當即激動起來。基於他一直以來擅於編織罪名的本事,脫口而出就編了一段話,道:“依我看,薛白一定是與楊國忠合謀,想引誘府君到長安去陷害。”

至此,吉溫已經完全倒回了安祿山這邊,拋開了楊國忠對他的籠絡。

而周圍的眾人也紛紛鼓譟起來,希望安祿山不要去長安。

“是啊,要什麼尚書左僕射之銜?府君差那點俸祿嗎?倒不如直接舉兵……”

“住口!”

安祿山忽然勃然大怒,手中的酒杯用力擲在喊話的那將領頭上,將他砸得鮮血淋淋。

他猶不消氣,憤怒之下竟能獨自支起肥胖的身子,搶過僕役手裡的馬鞭,重重抽打著對方,當著輔趚琳的面,居然能直接說出“舉兵”二字,真是無法無天了。

有時安祿山覺得自己像一個鍋蓋,下面是沸騰的熱水,不停地想要把他頂得高高的,而他已經有些蓋不住了。

輔趚琳、楊齊宣等人都是第一次見安祿山發怒,一個憨態可掬的白胖子眨眼之間變成奪人而噬的惡鬼,這種變化帶來的震撼比得知安祿山要舉兵還要大。

然而,周遭眾人卻都是習以為常的樣子,等安祿山結束了他的暴怒之舉,李豬兒很熟練地扶著他坐下,安排人把那受傷的將領帶去敷藥。

“讓中使見笑了。”安祿山終於控制住了脾氣,重新展出笑模樣,對輔趚琳道:“我對聖人忠心耿耿,絕對不容許有人勸我做出背叛聖人之舉。”

“是,是。”輔趚琳心有餘悸,笑應道:“安府君的忠心,奴婢看到了。”

發生了這樣的插曲,宴會很快也就散了。

是夜,高尚、嚴莊再次求見了安祿山。

“關於是否去長安,府君眼下可覺兩難?我有個辦法。”

“嚴先生大才,快快說來。”

“簡單,去又不去。”

安祿山大為不解,問道:“怎叫‘去又不去’?”

嚴莊不急,緩緩從袖子裡拿出一張輿圖,擺在桌案上,道:“府君當然要回稟聖人,願回長安任相,並舉薦接替兩鎮節度使的人選,此為‘去’;這次,府君由河東走如何?經過太原時便停下,不必再往長安,此為‘不去’。”

安祿山疑惑道:“可這樣一來,聖人哪還會加我為左僕射?”

“何必要左僕射?”嚴莊微微一笑,“要河東豈不更好?”

高尚當即幫腔,手指在太原的位置上一指,道:“府君到了太原,可斬殺河東節度使韓休琳,並稱韓休琳叛亂傷了府君,如此,府君便可不必還長安冒險,此其一也。其二,自然是奪取河東。”

“怎麼能?”安祿山問道:“一旦奪了,聖人知道謀逆了,反而要斬殺我。”

“府君說反了。”嚴莊道:“正是因為奪下河東,聖人才會真的投鼠忌器,不敢輕易逼迫府君。”

“還有,契丹人到時會南下。”高尚道,“旁的大將不熟悉契丹,只有府君能夠應對。”

嚴莊連連點頭,認為自己的辦法太好了,道:“到時只能捏著鼻子認下河東已為府君控制的事實。”

兩個謀主既然都這般說了,安祿山仔細一想,這還真是最安全穩當的辦法,遂答應下來。

於是,數日之後,輔趚琳啟程回京,準備向聖人覆命安祿山願意回朝任相,只等把諸事交待妥當便動身。

~~

十月,大莫門城。

一杆唐軍旗被高高豎了起來,在朔風當中烈烈作響。

王難得丟下手中的刀,用帶血的手擦了擦臉,擦下一片肉來,那是敵人的血肉。

他走了幾步,走到城牆邊。

這裡是臨著峽谷的一段城牆,極為高聳,且吐蕃人修築的城垛不高,站在這裡,給人一種如臨深淵之感。

王難得把手中的肉丟下去,放眼看去,能看到山川大河,萬里風光。

唐軍已收復了黃河九曲之地。

許久,歡呼聲停了。李晟走了過來,道:“王將軍,節帥召諸將軍議了。”

“走吧。”

兩人踩著地上的血泊走著,李晟忽然小聲道:“方才我見了十郎了。”

“他怎麼說?”

“消息其實早就到了,但之前戰事正激烈,李十郎沒有告訴我們。結果是,那樁事沒成,被李齊物告秘了,聖人大怒,要廢太子。”

那麼大的一樁事,到了兩個將領口中,只有簡潔的幾句話。

“知道了。”王難得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既成的事實。

“但也有好消息。”李晟道:“太子與慶王兄弟情深,又都以社稷為念,因此太子自請讓出儲位,且命令諸子盡心輔佐慶王。”

“那就好。”

“你可有後悔在那要命的文書上印了手印?”

王難得道:“沒什麼好後悔的。大丈夫行事,敢做敢當。”

“嘿。”李晟道:“但我們人可還沒輸呢,此事還未牽扯到薛郎,如今他正在朝中極力挽回,甚至贏得了高力士的支持。”

“他還很年輕吧?”

王難得並不熟悉薛白,他雖然不想輕視任何人,但還是不太確定一箇中書舍人能對局勢起到什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