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67章 共克時艱

 “此事我還未與拙荊商議過,待她得知……唉,也就是薛郎來。”

 薛白執了一禮,又道:“請王兄與長安城共克時艱。”

 “我難道還不夠共克時艱嗎?”

 “敵軍壓境,城中軍民皆是繳納存糧,集中分配。”

 “薛郎言下之意,是要讓我家中兒女與普通百姓一樣嚼用粗餅不成?”

 “不錯。”

 王紘非常詫異,不由道:“我是太原王氏嫡支,先祖自周靈王始千年不墜,我妻子出身滎陽鄭氏,當年聖人為榮王選親,鄭家尚且回拒了,我們的兒女卻要連吃食都沒有不成?”

 “危難之際,連聖人、殿下每日所食都與平民無異。”

 “那又如何?!”王紘終於怒了,喝道:“我的糧食,不予,你還要搶不成?!”

 “咣。”

 一聲響,薛白突然拔出了佩刀。

 他沒有再多勸王紘,徑直下令道:“取糧!”

 王紘眼見士卒們衝進他的宅院,氣得嘴唇發抖,指著薛白,道:“讓他們停下!否則薛郎早晚必有後悔之日……”

 然而,只有一把刀架在了他面前。

 “敢阻撓者,殺無赦。”

 ~~

 薛白之所以第一家就來納王紘的糧,無非是柿子先挑軟的捏。王紘雖有著世家大族的傲慢,但畢竟是知書達理,心地也算善良,到最後,眼看薛白讓人取了糧,也沒敢真撲上去拼命。

 但這天,還是有人死在了薛白的刀下。

 且此人身份地位並不低,乃是楊貴妃的姐夫、韓國夫人的丈夫、廣平王的岳丈,官任秘書少監的崔峋。

 薛白把崔家作為第二個納糧的選擇,因為他認為楊家也算是自己人,何

況在陳倉之變時楊家三個國夫人的命都是他救的。

 當時,崔峋因為是廣平王的岳丈,又是博陵崔氏,家世顯赫,並沒有受到太大的牽連,未與韓國夫人一起逃跑。但找到聖人之後,崔峋還是選擇返回長安,一是忠於聖人,二是與妻子團聚。

 彼此有頗良好的關係,薛白還讓楊玉瑤提前打過招呼,沒想到,最後還是談崩了。

 最初,也是好言好語地商量,崔峋一直說這不是糧食的事,而是規矩,他若交出了糧食,沒辦法對旁的姻親故舊交代。

 “我們的糧食若是那般好拿,早在數十年前,高宗往洛陽就食時就拿了。”

 “現在不是就食,是叛軍要殺入城中了,你們是要糧還是要命。”

 “我們要臉面!”崔峋突然大喝,“以我的身份,每日排著隊等丘八們發胡餅嗎?!今日要我交糧,明日是不是要趕我上城頭?!”

 薛白依舊是拔刀在手,喝令士卒納糧。

 意外的是,崔峋徑直撲了上來,他在禁軍譁變時都沒站出來保護妻子,此時竟是為了糧食挺身而出,推搡著薛白。

 “豎子!不要欺人太甚!”

 薛白反手就是一刀將他斬倒在地。

 他說了“敢阻撓者殺無赦”就不能食言,不論對方是誰。否則,一旦讓人看出他有一絲的軟弱猶豫,他就要萬劫不復。城內城外環伺的都是虎狼,他必須狠,必須言出法隨。

 “噗。”

 崔峋沒想到薛白真的毫不留情,直到躺在血泊裡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要死了。

 “你……”他指著薛白,喃喃道:“你攀三姨的裙帶,你殺我……”

 “收糧!”薛白看都不看崔峋一眼,冷著臉督促著。

 那邊,楊玉瑤正與她姐姐出了門來,恰見此一幕,驚訝地捂住了嘴。

 “阿郎!”

 韓國夫人與府中家眷們紛紛撲上前,捂著崔峋那不斷湧出血來的傷口大哭。

 “何至於此啊?何至於此?!不就是要糧食嗎?給就是了。”

 “不是糧食……”崔峋死不瞑目,喃喃道:“不是……”

 他既然能逃出長安,就根本不在乎家裡那些糧食,他在乎的是不能讓薛白踐踏了他的特權。

 之前自己都說不清為何如此抗拒此事,臨死之際突然想明白了,他討厭的是薛白的態度,分明是在針對他們這些名門世族。

 為什麼不等長安城的平民都餓死一批了再徵糧?局面都還沒到易子而食的地步,馬匹都還沒殺,樹皮、皮革都還沒開始啃,為什麼薛白的第一反應是要他們這些人的糧?薛白有偏見,就是針對他們來的。

 今日退一步,明日必然還要退第二步。讓這麼一個敵視世家的人掌權,比讓叛軍攻破長安都糟糕,必須攔著。

 崔峋腦中的靈光越來越亮……終於,他離開了人世。

 ~~

 入夜,叛軍的攻勢結束。

 城頭上的屍體被拖走,傷者還在哼哼唧唧。

 薛白、王難得、姜亥等將領們領了軍糧,席地而坐,隨口聊著守城的事宜。

 談到今日納了糧食,刁萬歲哈哈大笑,說到薛白殺崔峋之事,更是撫掌大叫道:“殺得好!”

 正此時,姜亥小聲提醒道:“郎君。”

 薛白回過頭,見楊玉瑤正站在那兒看著他。他便起身,走了過去。

 “一起走走?”

 兩人遂沿著城垛一直往南走,路上不時能看到斷手斷腿的傷兵、面黃肌瘦的僕從兵。

 薛白有時會指著其中某人,說些他們的故事。

 “那個瘦老頭,大家都叫他祥老頭,其實才三十歲,看著老。前幾天軍糧不夠,每人只能領三分之一,他差點沒餓死,守城時直往才煮開的金汁裡栽。你知道,城中有人連金汁都……他們拿命在守長安,我不能讓他們餓死。”

 楊玉瑤道:“我知道。”

 薛白道:“最初,我們開豐味樓之時,我說過會保著楊家,這句話,現在還算數。”

 “我知道,否則在陳倉你就不會冒死來救我了。”

 “但必然有磨合。”薛白道,“你姐夫,就是在這過程中被磨合掉的那個,希望你明白。”

 說罷,他舉目看向城外,無意中見到了什麼,舉起千里鏡看去,竟看到有一騎正在向這邊飛奔而來。待離長安近了,從懷中舉起了一面小旗。

 月光照著旗上的標誌若隱若現,薛白的一顆心也隨著它起伏。

 因為他認出,那似乎是老涼的旗幟。

 “薛白。”

 “你先去。”薛白暫時顧不得楊玉瑤,道:“我忙過了再……”

 忽然,楊玉瑤摟了他一下,道:“我來是想說,玉環想要見你。另外,我沒怪你,阿姐要改嫁了。”